所以海陵才會有著與村子裡其他人不一樣的,真實的「虔誠」和「信仰」。
他或許是這個村子裡唯一一個真正信仰著「海神」的。
「第二個呢?」
村長顯然對於海陵是芹秀蘭造物這件事情並不驚訝,只是開口問。
「第二個,就是芹秀蘭自己。」
寧汐柔的視線投向房間內。
在那裡的地面上,躺著一具屍體。
中年女人,面容寡淡,神色總是很平靜。
是「芹秀蘭」。
「什麼叫,她自己?」
村長不明所以。
「你說過,海神村的芹秀蘭,在年紀很小的時候就已經死了,她那時候多大?」
寧汐柔問。
「十七八歲,剛剛成年。她自己做了一隻獨木舟,一個人偷偷跑到了海島邊上,再也沒回來過。」
村長答。
「屍體呢,找到了嗎?」
寧汐柔又問。
「沒有。我們的本質還是木頭,不能沾水太久。所以只在淺海找過。」
村長也答。
「你們就沒有想過,要離開這座島,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嗎?」
寧汐柔似乎有點好奇。
這次,村長沉默良久,搖了搖頭。
他們是傀儡,是在木頭裡誕生的生命,他們不會好奇天地的廣闊,也不曾萌生除了對於「活著」之外的渴望。
但芹秀蘭不是。
她是人,是一個少年人,還是一個天才的少年人。
對她而言,好奇心,探索欲,對於知識的渴望和對外界的嚮往,是會隨著呼吸自然生長出來的東西。
她很勇敢,敢於獨身征服大海。
這份「衝破」的欲望,即使在死後也沒有熄滅。
它讓她在海中,在死亡中,無意識地響應了海神村的信仰,那些虛假的信仰供給著她,也束縛著她。
她成了被囚禁的偽神。
她一定是個求生欲很強的人。
對於生命的渴望,對於「存在」的渴望,讓她在死亡的間隙中無意識地創造出了自己的第二個傀儡:
「芹秀蘭」。
那是她對自己未來的想像,對自己意志的傳承。
這個自海水中走出,自她的死亡之地走出來的中年女人,沉默寡言,看似溫吞,但足夠堅定。
她有著極其強烈的欲望:活下去,走出去。
死在十八歲的芹秀蘭,是一個絕對天才的傀儡師,她一生只創作了兩個傀儡。
但每一個傀儡,都真正地「活」著。
「原來如此……」
寧汐柔恍然大悟。
傀儡師的寶物,是她們強烈的欲望。
求生,求存,求死。
欲望賦予木偶生命。
[叮!恭喜您完成隱藏任務!]
[已獲得「傀儡師的寶物」]
隨著系統提示
音的響起,仿佛耳邊突然炸開一朵虛無的花。
在那一瞬間,她感受到空氣中紛雜混亂的聲音湧入腦海。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我還沒有活過,我不要死!」
「好痛!好痛!」
「救救我,誰來救救我?!」
「放開我!不要再纏著我了!」
「偉大的神,祈求你,祈求你真的存在……祈求你賜我自由!」
那是欲望的聲音。
欲望編織絲線,操控傀儡。
寧汐柔閉上眼,平復著呼吸。
她並不需要空氣來生存,但此刻,她依然感到窒息。
欲望與執念,在進食時足夠美味。
掛在身上時,也足夠紛擾沉重。
「那你說的,她會把我們都吞噬,是什麼意思?」
村長沉默了很久,才開口問道。
「你們的信仰都是表演出來的,是假的。神明需要的信仰不是這種。所以,為她提供能量的,是你們的欲望,求生欲。」
寧汐柔說。
「但是這種欲望不是奉獻,是索取。
她得不到正確的供養,就沒有能力去給予你們『生命』。
但是你們之間的連結已經構建,她依靠著你們的欲望維持自己的存在,就逃不掉這種循環。
所以,她只能通過掠奪你們生命的方式,去完成『給予你們生命』的任務。」
寧汐柔說著,笑了出來。
「你們又有生命可供掠奪嗎?沒有的。所以最後的結局,只能是她將你們吞噬殆盡,然後自己也隨之消亡罷了。
這才是這場瘟疫的真相。
真有意思啊。」
她評價道。
「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會這樣?!」
村長不可置信地抱著頭,眼中帶著驚恐。
他看著自己正在被吞噬的族人,又看著空中的霧氣,痛苦和絕望布滿了蒼老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