遲淵已經走了。
她在廊下站了會兒,才敢推門進去,點燃門口處的琉璃燈台,室內緩緩亮起,芙蕖的視線也在屋內逡巡一圈,沒有人,榻上的被褥已經換過了,疊放得整整齊齊,連一根頭髮絲都沒留下。
這幾日遲淵歇在這間主屋,芙蕖便睡在隔壁廂房,再回來這裡,又得重新適應一番,一夜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翌日天蒙蒙亮,屋外便有來回穿梭的腳步聲,間或傳來搬動箱籠的悶響。
今日便是離開江州的日子了,芙蕖索性起床梳妝更衣,簡單收了一個包袱就去前廳等候。
謝萬鈞與謝安已經收拾好了,見芙蕖來了,便吩咐王氏與幾十個家僕跟上,一起前往渡口。
這次離開,謝萬鈞上下打點過,能帶走的家產不到六成,像莊子鋪面田地這些,短時間內沒法盡數變賣,便將這些當做人情送於當地官府,他們得了利益,自然不會為難謝家,守城官兵直接放行,等最後一個家僕也上了船,謝家眾人齊齊鬆了口氣。
謝萬鈞如釋重負,待船隻駛出一段距離後,就聯合管事等人盤算餘下的財產,也好為蘇州立足做好準備。
就在當日傍晚,一個身著朱紅長袍的內侍手舉急報,策馬奔入江州城中,直奔當地衙門。
那些官員才得了謝家的好處,免不了歌舞昇平一頓享受,見宮中內侍送來急報,紛紛跪地瑟縮。
內侍不敢耽誤,將手中一副畫像展開,「陛下得了消息,有人在江州見過畫像中人,你們都看仔細些,此人現下身在何處?」
官員聞言這才怯怯地抬起頭來,一看畫像,幾人面面相覷。
「這……這好像是,謝家的表姑娘?」
前陣子謝安帶芙蕖出門踏青,有人見過芙蕖,經人一提醒,眾人便點頭附和。
內侍大喜過望,「還不快去謝家請人!」
「請、請人?」
居然還要用上請字,莫非,那表姑娘大有來頭?
內侍登時豎眉,「愣著做甚?」
一個官員嚇得哆嗦,「這、不瞞公公,謝家已經搬離江州了……」
「什麼?幾時的事?」
「今日一早……」
內侍差點一口氣背過去,從陛下得到消息,再到派他尋人,中間一刻不曾耽擱,馬不停蹄,居然還是晚了一步。
近日陛下脾氣暴躁,他再辦不好差事,回去少不得一頓皮肉之苦,內侍趕緊追問,「他們搬去哪兒了?」
官員們再次一默,「不、不知道……」
他們收了錢,哪裡還去過問這些。
此時他們還沒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直到三日後,陛下親至,可把這些人嚇破了膽,從他們斷斷續續的話語間,姜元義很快捋清了來龍去脈,謝家是被一股勢力盯上,不得已離開江州。
有人打著皇室的名義前去追殺芙蕖,姜元義在桑洲發現刺客屍首時便已知曉,這才暗中派心腹拿畫像尋人,務必趕在刺客之前找到芙蕖,沒想到,又晚了一步。
姜元義還不清楚芙蕖是否知道刺客的來歷,倘若知道了,必定會誤會於他,刻意躲避,如此一來,他要尋回芙蕖難上加難。
思及此,姜元義後槽牙咬得咯吱作響,單手握拳重重砸在車輦的扶手上。
「即刻沿水路盤查,務必查清謝家的去向,記住,不要傷了人。」
交代完後續的事,姜元義又一次馬不停蹄趕回京城,有些人,是時候處理了。
或許是芙蕖這一走,吸引了姜元義的全部注意力,桑洲危機得到緩解,雖然依舊有不少官兵圍困,但最是訓練有素的青冀營散了,前來壓陣的姜元義也走了,餘下的不過是些尸位素餐之輩。
遲淵順著暗道回了桑山,見葉憬還算安然無恙,心裡稍稍安定幾分。
倒是葉憬見了他,語氣中難掩惱怒,「你怎麼回來了?芙蕖呢?」
遲淵沉吟半晌,「殿下放心,她目前是安全的。」
「那就好。」葉憬鬆了口氣,總算是有了一個好消息,沉鬱的心情一掃而空,「姜元義不知何故,突然退兵回宮,留下的官兵成了一盤散沙,不足為懼。」
遲淵對此還不知情,微微驚詫,「退兵了?」
宋鈺在旁應道,「先前他派兵圍住桑洲,叫嚷著要我們交出小公主。」
遲淵一下就回過味兒來,「糟糕,他定然是有了芙蕖的下落!」他下意識又要離開,剛走出幾步,腳步生生停住了。
真是關心則亂,芙蕖要隨謝家離開江州了,即便姜元義追到江州去,也只能撲空。
可是,萬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