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之後,莊敘覺得好笑,也有些懷念,莫名想起幾年前,在利城的某一次,自己喝了酒沒有控制好情緒,吻了李善情。當時李善情還全然是幼稚的狀態,什麼都不懂,他罵莊敘白痴,強調自己酒精過敏。
莊敘曾經對那個李善情憤怒過,現在想,或許真正憤怒的是自己不敢於表達任何感情,因為覺得表達只會得到李善情異樣的眼神,會失敗,會輸。
由於莊敘這次來番城,大約可以待二十天左右,便詢問李善情,想不想將清單完成。李善情此人吃軟不吃硬,個性好強到不願和莊敘討論他的任何病情,寧可以工作逃避,不過關於莊敘對是否要實施清單的問題,他說了同意。
莊敘來番城的第三天晚上,才和李善情第一次完成了清單里的一項內容。這三天,莊敘倒了時差,去了一次利城分公司,其餘的時間,基本都待在李善情家裡工作。
李善情早出晚歸,逃避莊敘的每一個關於他病情的追問,也不允許莊敘去他公司,誇張地說要是被人發現,不知道會被寫成什麼醫療科技圈的收購大案。
莊敘懷疑他在公司里藏了什麼秘密,與他的病症有關,不過若對李善情太強硬,容易引起他的反彈,莊敘便沒有勉強,先選了一項清單上最簡單的計劃完成,完整的文字是「莊敘和李善情一起去看一部感人的愛情電影」。
這項計劃有一個先天的弱勢,是李善情和莊敘都不是很愛看電影的人。且莊敘覺得影院的空氣不好,不適合李善情進入,思來想去,找到了一間番城較為有名的汽車影城,買了電影票,準備在晚上六點吃過飯後,開車帶李善情前往。
這晚汽車影城播放的是一部新上院線的驚悚愛情片,勉強滿足李善情清單上的要求。
莊敘在李善情回家後告訴他,他起初有點不情願,拖拖拉拉的不想出門,說「好浪費時間」,責備幾年前的自己「不知道怎麼想的,這項我要劃掉」,還挨著莊敘的手臂,用十分曖昧的語氣道:「還不如去樓上開電視機看。」
這時候瑪麗走出廚房說開飯,李善情又立刻從莊敘身上起來。很可能是覺得瑪麗在家,不好親熱,他才改了主意,翻了翻電影劇情梗概,又看了預告片,同意了。
路程開到一半,天空從粉色變成了灰粉,莊敘轉一條高速路,經過幾塊房產商GG牌時,李善情睡著了,頭歪歪地倒在座椅上。過了二十分鐘,他又像是做噩夢,突然驚醒,扶住車窗深深地喘著氣。
莊敘心中一驚,轉頭看了看他,見他眼睛睜得很大,一副嚇到的模樣,立刻問他夢見什麼。李善情沉默了一會兒,說:「沒什麼。夢到被人追殺。都怪那個預告片。」
抵達影城,離電影開場還有半個多小時,場內只有三五台車,他們選了一個視角還不錯的位置停車。莊敘將汽車的調頻調到影院的廣播信號,沒過多久,不算很大的銀幕便亮了起來。銀幕背後是整片番城的晴日夜空。
車裡有些熱,李善情脫掉了外套,莊敘起初聞到李善情身上有一種很難分辨出的醫用膠的氣味。莊敘這些年在醫院陪母親的時間很長,往往伴隨著煎熬的回憶,因此對這些很敏感。
李善情不知是自己發覺的膠味,還是真的覺得悶熱,手在臉邊扇了扇風,降下少許車窗。
白天太陽很好,草坪被曬得異常乾燥,到了夜晚,空氣中便出現一種暖洋洋的植物氣息,混雜著影院周邊售賣的爆米花、可樂和熱狗的味道。李善情看著看著,換了個姿勢,挨近了莊敘一點,手臂搭在莊敘的手上,頭髮毛茸茸的,蹭到莊敘的肩膀。
他的手臂冰涼,莊敘又聞到了那種橡膠混合凝膠的氣味,不禁垂下眼,看了看李善情的胳膊。
在男主角和女主角的打鬥中,螢屏上的畫面明明暗暗,車內音響播放著刺激的刀槍聲,莊敘看到了李善情白皙的手臂上,有一些淡色的痕跡,既像過敏,也像一種使用過醫療儀器後產生的局部紅腫。
「小莊,」李善情自己原本不想來,現在卻看得入迷,沒有發現莊敘的眼神,又把頭靠近了莊敘少許,指指點點,「這男人太蠢了。」而後對未展開的劇情進行一系列的推測。
過了一會兒,主角鬧了個笑話,李善情又咯咯笑了起來,把臉貼到莊敘肩膀上,說:「原來我笑點這麼低,我都沒發現。」
他的面頰很暖,手臂貼著莊敘的那部分也被莊敘的皮膚所溫暖了。番的城春季和車廂內關於李善情活力的暗示,無所不在地充斥在莊敘的所有感官。
聽不到莊敘的回答,李善情抬頭看他,問他:「幹嘛不說話不看電影?」
莊敘看到了李善情的面容,仍然漂亮得不像來自人世間的產物,眼下卻出現微微的發青,細看可以看到他的嘴唇變得乾燥,像有神或者魔鬼,正從他身上抽取生命。
莊敘發現也李善情的下唇中央有一塊細小的傷口,像是李善情自己咬的。
「沒有,」莊敘這樣對李善情說,「我不喜歡看男女主親熱戲,等過去了你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