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周雅潔雖不解,還是問道,「你要?」
「要,微信發給我。」姜早晃了晃手機,「走吧,帶我去找杜子睿。」
「好好,他在片場——」周雅潔連忙提著包踩著高跟鞋緊跟姜早出了咖啡廳,手忙腳亂地找到那段視頻,發給姜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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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城市燈火璀璨,片場鎢絲燈把午夜照得慘白。
姜早支走了周雅潔,藏在道具屏風後,看著正在拍夜戲的杜子睿。他扮演的民國少爺跪在青石板上,念白聲帶著老式留聲機的沙啞質感,這絕不是科班出身的表演技巧。
quot卡!quot導演興奮地揮手,quot這條過了!子睿要不要休息?quot
quot繼續。quot誰也沒意識到杜子睿的聲音同時響起兩個音調,仿佛有另一個人在他喉嚨里說話。他轉身時戲服下擺掀起陰風,道具燈籠里的蠟燭突然全部變成幽綠色。
姜早咬破指尖在黃符上畫出敕令,符紙無風自動貼向杜子睿的後背。在符紙燃燒的瞬間,她看到有個穿月白長衫的男人從杜子睿身體里浮出半截——那男人戴著圓框眼鏡,太陽穴處有顆硃砂痣。
quot何必用雞血破我的法?quot兩道聲音同時在片場迴蕩,杜子睿的瞳孔完全變成青灰色,quot當年我在蘭心大戲院被吊燈砸死時,你祖爺爺還在穿開襠褲呢。quot宋鶴聲的鬼魂完全顯現,他手中竟還握著半截染血的戲摺子。
宋鶴聲的鬼魂在虛空中輕輕抖動戲摺子,泛黃的紙頁上突然滲出鮮血,在半空凝結成一行血字:
——民國廿三年七月初七夜 長生殿未竟之約——
姜早的掌心已扣住五帝錢,卻遲遲沒有擲出。她注意到杜子睿左手小指在不停抽搐——這是生魂未滅的徵兆。
quot宋老闆非要借活人身子唱戲?\quot她故意提高聲調,quot當年您在蘭心大戲院唱《貴妃醉酒》,可是連梅先生都贊過的真功夫。quot
鬼魂周身的陰氣突然凝滯,片場所有燈光開始頻閃。在明滅的光影里,姜早看見無數戲服虛影從宋鶴聲背後浮現,那些水袖竟都是浸透鮮血的繃帶。
quot你知道什麼!quot兩道聲音撕扯著空氣,杜子睿的脖頸爆出更多青黑色血管,quot他們剪斷威亞鋼絲時,我正唱到#039海島冰輪初轉騰#039...quot鬼魂突然劇烈咳嗽,吐出大團黑霧,霧中浮現出當年的場景——
1934年的蘭心大戲院後台,穿著月白長衫的宋鶴聲正在勾臉。銅鏡里映出身後的黑影,有人將硃砂混進他的胭脂。當晚的《長生殿》演到quot密誓quot這場,當他在海棠花架下唱quot在天願作比翼鳥quot時,頭頂的琉璃宮燈轟然墜落。
姜早突然掏出手機播放杜子睿車禍時的錄音,刺耳的剎車聲與當年鋼絲斷裂的聲音重疊。宋鶴聲的鬼魂發出痛苦嘶吼,杜子睿的身體突然跪倒在地,後頸浮現出暗紅色的勒痕——正是當年吊燈砸中頸椎的位置。
quot您看清楚了,quot姜早將銅錢按在杜子睿眉心,quot現在吊著您脖子的不是戲院鋼絲,是陽壽未盡之人的命脈。quot銅錢突然變得滾燙,灼燒出焦黑的八卦圖案。
片場陰風驟停,宋鶴聲的鬼魂從杜子睿體內完全剝離。他手中的戲摺子嘩啦啦翻動,停留在浸滿血漬的最後一頁。姜早這才看清那根本不是劇本,而是一封未寄出的情書,落款寫著某個當紅坤伶的名字。
quot原來您執著的不止是戲。quot姜早的聲音放軟了,她取出硃砂筆在虛空畫符,「我送您去見她,如何?」
鬼魂的眼鏡片上泛起水霧,三十年代的老膠片質感的聲音輕輕響起:quot勞駕姑娘,給我的芸官捎句話...quot他的身影開始消散,那些血色戲服化作漫天桃花瓣,落在杜子睿慘白的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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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早帶著杜子睿來到蘭心大戲院,推開斑駁的銅門時,腐朽的木質結構發出悠長的呻吟。百葉窗縫隙里漏進的光束中,塵埃在跳一支古老的華爾茲。她踩過滿地破碎的戲票存根,1940年代的鉛字印刷體在腳下沙沙作響。
quot他來了?quot蒼老的聲音從二樓飄下來,帶著檀香的氣息。
旋轉樓梯的雕花欄杆上,每隔三級台階就掛著一盞琉璃宮燈。姜早注意到燈罩內側凝結著黑色的油漬——那是經年累月的燈煙,摻著未乾的血跡。當她踏上最後一級台階時,整排宮燈突然同時亮起,映出走廊盡頭的人影。
芸官穿著月白色縐紗旗袍坐在輪椅上,銀髮盤成標準的牡丹頭。她布滿老年斑的手正撫摸著梳妝檯上的鴛鴦鏡,鏡面裂痕處貼著發黃的法幣,那是民國時期鎮壓凶物的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