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著她露出的一截脖頸,埋在他懷裡又乖又柔,仿佛像一場虛幻的夢一樣。
昭寧元年,少年夫妻從永寧殿出來,做了帝後。
他們之間,相陪伴過,相依偎過,做盡了夫妻最親密的事,卻從來沒對彼此說過一句愛。
謝宴眼眶一熱,在這一刻竟險些落下淚來。
他將頭埋進她的脖頸,是繞頸交纏的一個姿勢。
「我喜歡你,我也喜歡你,蘇皎。」
一聲聲一道道,不厭其煩地跟她重複。
蘇皎悶在他懷裡睡去,酒意上來,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午後。
喝酒對她來說,便是為了刻意忘掉心中的悶,一醒來,蘇皎打了個哈欠,心中總算舒暢了幾分。
屋內空蕩蕩地只有她一個人。
「謝宴?」
她喊了兩聲,屋內依舊沒人。
蘇皎下榻走出去,正撞上匆忙進來的長林。
「皇子妃。」
「謝宴呢?」
「殿下入宮議事。」
長林頓了頓。
「對了,方才宮內傳來消息,太后娘娘得知您病了幾日沒好,帶著宮女去了永寧殿探望,撲了個空才知道殿下帶著您回來了,心中擔心的不得了,傳令說讓身邊的嬤嬤出宮來看您呢。」
蘇皎一時心中暖了暖。
「勞皇祖母折騰了。」
她又想了片刻。
「你備馬車,讓府中的嬤嬤去一趟,便說我病在榻上不宜外出,怕過了病給了皇祖母,待好了之後一定親自去拜見。」
如此說著,蘇皎心中總有些過意不去。
這位老人家從第一回見面對她就很好,如今為了這「病」,卻不得不瞞她一二。
「將府中那根千年老參也帶去。」
「是。」
這是謝宴出府時從宮中辟來的嬤嬤,一聽蘇皎傳召,立時一路小跑地入了屋子。
「奴婢見過娘娘。」
滿頭的金銀和綾羅錦緞隔著屏風都晃了蘇皎的眼。
「嬤嬤今兒怎打扮的這麼隆重?」
那嬤嬤立時抿唇一笑。
「奴婢得知要入宮,生怕給娘娘丟了臉面,便斗膽穿了身好衣裳。」
那衣裳針腳細密又漂亮,將這三十多歲的嬤嬤也襯得年輕了,蘇皎平素不在吃穿上管束下人,聞言也沒在意。
「你今日替我入宮一趟。」
嬤嬤低頭將她的話記下,行禮往外出去的剎那,蘇皎隔著屏風又看了一眼,目光倏然定住。
「你這身衣裳是哪來的?」
「奴婢自個兒遣人做的。」
她蹙眉。
「江南來的蘇繡料子,整個皇宮攏共得了十幾匹,連著丞相府和將軍府,別的地方可沒了,你從哪做
的衣裳?」
話到最後已經冷了。
「還不說實話?」
嬤嬤臉色一白,卻強裝鎮定。
「娘娘看錯了,是奴婢自個兒的。」
「再不說實話,我便讓人將你拉下去,挨了板子,看你還不說實話。」
話落,她已失了耐心。
「來人——」
「娘娘饒命,奴婢說,奴婢說……是奴婢在外面撿的衣裳。」
嬤嬤連忙跪地哭聲哀求,心中卻憤憤不平。
素來聽說府中主子們寬厚,卻沒想連她這個老嬤嬤的衣裳都要管束。
她都三四十歲了,還能跟些年輕小姑娘們故意穿些艷麗的去勾引皇子嗎?
蘇皎眯起眼,自然不信。
「什麼人能將這麼好的蘇繡丟了?
長林,將她拉下去——」
「奴婢所言屬實,這身衣裳今晨就丟在皇子府外的巷子裡,奴婢醒來看到了,還以為是哪家的貴人衣裳不要了,才大膽撿回來,萬萬不敢欺瞞您啊。」
嬤嬤說罷已去脫衣裳。
「您不讓奴婢穿,奴婢不穿就是了,可不管再怎麼挨打,奴婢說的也是真的。」
她在宮中待久了,自然認得好東西,尋常的料子打動不了她,今兒出門本是盯著下人採買,卻沒想到看到了這樣的好東西。
說要入宮,她自然想給太后留個好印象,便將這身衣裳穿了來。
蘇皎被她嚷嚷的頭疼,看著她痛哭流涕的樣子也約摸猜到這回沒撒謊。
四皇子府往外一條街都是達官顯貴,若有尋常稍貴的衣裳丟了出來,原也不值得稀奇。
可怪就怪在這是蘇繡。
朝中夫人們都趨之若鶩,還有人能丟了?
還剛好丟在他們府邸外。
近來風波不斷的敏銳讓蘇皎開口。
「衣裳先脫了。」
嬤嬤哭著把衣裳脫了下來,還沒說話,忽然捂著臉咳嗽了起來。
「咳咳……咳咳咳……」
說話間,那原本蓋了水粉還顯蒼白的臉色更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