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體投地,瑟瑟發抖。
老天爺啊,蕭妃是個忌諱,陛下不准宮裡有人提。誰敢提,誰就殺頭!
福順欲哭無淚地提醒:「殿下……殿下……您莫不是忘了……」
夏侯尉仿佛聽不見他說話,自顧自地開口:「一個生母的差別,竟真有這麼多。旁人生的,是他兒子,我娘生的,就不是……可我不也是在宮裡生出來的,我到底比二哥差在哪兒?」
福順額頭磕地,壓根不敢抬。又驚嚇又疑惑,好端端怎麼說起這些?怎麼只跟二皇子比,殿下出身不好,當然比所有的皇子都差啊。
福順十三歲進宮,從十三歲開始,他就在冷宮照顧夏侯尉。那時的夏侯尉只有四歲,是個沒爹娘,沒人管的孩子。
一直到夏侯尉十七歲,福順仍在身邊。
他記得,這麼多年,殿下只有小時候問過這種話。後來殿下懂事了,懂得人情冷暖,知道沒用,便不再問這樣的話。
他已經有十幾年沒聽過了,怎麼殿下又在今天問起?
福順一個頭,兩個大。
「如果我能生在皇后肚子裡,是不是一切,就不一樣了?」
他著魔地呢喃:「我的地位,我的姻緣,我一切的一切,都會不一樣。」
福順聽著,心慌了又慌,這莫不是瘋了吧?怎麼說出這種話,皇后對他不好,他以前可謂極其厭惡皇后!
這話若是讓皇后聽到......
不,也不用皇后,隨便哪個宮妃,就連小小的吳婕妤,都能讓殿下丟了命!
「殿下,這話萬不能講啊!是要掉腦袋的!」
福順說完,立馬提了腦袋溜出門。
他看著懷裡的食盒,悲傷嘆了口氣。
月上梢頭,天黑了。
福順再次送食盒進來時,夏侯尉還在窗邊寫字。
夏侯尉點了一盞油燈,燭光昏黃,照著粗劣的白麻紙。比起傍晚那會兒,他瞧起來似乎沒那麼急躁了,不過急躁之後,倒顯得整個人行將就木。
「殿下,該用膳了。」
福順躡手躡腳,把食盒放在桌上。他討好地笑,試圖緩解夏侯尉的麻木,「正好有膳房送來的飯菜,今晚奴才就沒煮。」
福順掀起食蓋,魚米菜香撲鼻,勾的人直流口水。
「殿下看,今晚的菜有肉呢,有一道燒鴨子。」
夏侯尉看了一眼,「膳房的奴才何時這麼好心,還會給我們送飯?」
他繼續寫字,不為所動。
「哎呀殿下,不是他們!」
福順嘻嘻笑道:「奴才剛開始也以為膳房,後來找翠兒姑娘細細問了,才知道不是他們,是禇娘子。」
夏侯尉筆尖一頓,倏而冷笑:「她竟然會給我送飯?」
上回踐踏完,叫他別在她面前出現。今兒竟然來送飯?葫蘆里賣著什麼藥?
「的確是禇娘子送來的。」
福順也頗為奇怪,「奴才悄悄打聽,據說禇娘子要走了,回家待嫁。離開前,她想到之前對殿下不好,特意讓人送了菜賠罪。」
說完,又把錢袋從懷裡掏出。沉甸甸的,是一袋金錁子。
「這也是禇娘子給的,足足五百兩呢,要給殿下賠罪。」
夏侯尉突然放下筆。
他古怪看了眼飯菜,又看了眼錢袋。心裡說不上的滋味。
想到那樣高傲的人竟會朝他低頭,一時不信,一時又隱懷希冀......宮裡人人都說她心善,夏侯尉不懂為何偏就對自己苛刻。可萬一,她突然就悔悟了?突然回頭,因曾經的欺辱愧對他?似乎不是沒可能?
原來,她是這樣的嗎?
夏侯尉抿了抿唇。
福順說什麼來著?說她要回家待嫁......
她要嫁給夏侯瑨,以後她就是二皇子妃,他的嫂嫂,與他雖有宮牆之隔,卻差了天涯海角。失之毫釐,差之千里。
夏侯尉垂下眸,握緊拳。心裡有點難受,就像山地凸起的不平整。
他抹不去,踏不平,越想越硌。
福順瞧他這樣,忽然大悟,難怪殿下傍晚說了一堆胡話,敢情為著她。
上回殿下分明說,不會再想她了。還以為真能忘記,竟然還沒有!
不爭氣,太不爭氣了。
可好歹他不再麻木,福順也算欣慰,邊嘆,邊把碗筷立馬擺布,等他就膳。
「她都做過了,還賠罪。我才不要她的東西。」
福順愣住,竟然不要啊?可惜了這麼好的菜。
他只得端起食盒,再送回去。
哪知才到門口,夏侯尉又叫住:「等等。」
「......」
福順只好再端回來。
「罷了,有飯總比沒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