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試唄,」賀遲眨眨眼,湊到蘇星耳邊小聲說,「用小嘴巴試還是用小屁股試?」
蘇星面無表情,在賀遲腳背上狠狠碾了一下。
賀遲笑得前仰後合。
蘇星有時候覺得自己還挺牛逼的,這一天天過的都難成什麼樣了,他和賀遲就和流浪漢似的,落魄地坐在犄角旮瘩里吃炒飯,就這樣兩人還能若無其事地開玩笑。
他天生就沒點亮「苦中作樂」這個技能點,蘇星以前一直覺得苦就是苦,硬要往裡面加點兒「樂」壓根就是自欺欺人,這就像是摻了糖的狗屎,本質上它還是一坨屎。
如果說他身體裡有「酸、甜、苦、辣」四個按鈕,其他三個鈕都要被按爛了,就在他被酸的手腳發軟、被苦的渾身打顫、被辣的眼淚直流的時候,賀遲突然出現了,大手一揮,把「甜」這個鈕「啪」地按亮了,他終於嘗到了甜的滋味,渾身的細胞都膨脹著,跳躍著說還想要更多。
生物學上把嗜甜定義為一種生理反應。貪戀甜食會造成生理和心理上的依賴,如果讓動物習慣性地攝甜,就會對它們的大腦產生刺激,令它們感到快樂。一旦停止供應,它們就會感到痛苦煩躁、難以忍受。
完了,原來賀遲這傻逼一直在用糖給他下毒。
「看什麼?」賀遲發覺蘇星歪頭盯著他瞧,於是點了點他的腦門,板著臉唬他說,「好好吃飯!」
沒想到蘇星傾過身子,在他臉上啵唧親了一口。
這個猝不及防的吻弄得賀遲一愣,傻笑著問:「幹嘛親我。」
這一口親完,蘇星也傻了,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看著看著就鬼使神差地湊上去了。
他埋頭吃飯,小聲說了一句:「你甜唄。」
賀遲笑出了聲,摸了摸臉說:「蹭我一臉油。」
「閉嘴!」蘇星紅著臉瞪他,「好好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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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草草解決了晚飯回到病房,賀遲坐在椅子上做作業,習題本搭在大腿上,他人高腿長,這個姿勢看起來怪憋屈的,蘇星讓他先回去,賀遲說再做一套理化題。
蘇星拗不過他,去樓下小超市買了張小板凳,賀遲人坐在小板凳上,本子放在塑料椅上,能好受不少。
下午醫院來了通知,讓蘇紅明天進icu,蘇星倚在床沿,給蘇紅擦身體乳。他把乳液擠在掌心,虎口卡著蘇紅的胳膊往下抹,皮膚上因為乾燥泛起的白色死皮被抹平,好像是即將枯萎的枝幹又有了生機。
擦完乳液,蘇星照著護士教他的手法給蘇紅按摩小腿,不知道是不是力氣使大弄痛她了,她的小腿肌肉突然繃緊,腳踝扭了扭,喉嚨里發出一聲低低的呼聲,緩緩睜開眼睛。
「阿姨醒了。」賀遲驚喜地說。
蘇紅一天有十七八個小時都在昏睡著,偶爾醒過來一會兒,連話都沒力氣說。
蘇星把她的褲管拉下來,蓋好被子,雙手撐著床頭,俯身問她:「渴不渴?要喝水嗎?」
蘇紅睜著眼,直愣愣地看著蘇星,他瘦了,臉頰上一點肉都掛不住,顴骨高高地突起,也憔悴了,一點精氣神都沒有。
蘇紅眼眶發酸,手指動了動,指尖揪著蘇星的衣袖扯了兩下。
賀遲放下作業本走過來,問:「阿姨是不是想坐起來?」
蘇紅眨眨眼,下巴輕輕點了點。
蘇星和賀遲一左一右架著蘇紅的胳膊,小心翼翼地把她扶起來,又在她背後墊了兩個大枕頭。
「今天感覺有精神了。」賀遲笑著說。
蘇星接了一杯熱水,又往杯子裡摻了些涼水,他試了試水溫,把杯沿輕輕貼到蘇紅嘴唇邊:「喝點水。」
蘇紅小口小口地喝了半杯水,又舔了舔嘴唇,賀遲抽了張紙巾給她擦嘴,把她粘在嘴邊的髮絲捋到耳後。
蘇紅在床頭靠了會兒,原本有些急促的呼吸慢慢均勻了一些,看上去不像前幾天那樣虛弱了。
「能說話嗎?」蘇星問他。
「我想……」蘇紅有些艱難地張嘴,「回家……」
「嗯,」蘇星點頭說好,「病好了就回家。」
「不治了,我不想治……」蘇紅小幅度地搖著頭,「你讓我回家……」
蘇星沉默片刻後開口問:「還想喝水嗎?再喝一點。」
「我每天……都夢到你爸爸……」蘇紅顫抖著抓住蘇星的襯衣下擺,說,「我想他……」
蘇星舉著杯子說:「喝水,不燙,是溫的。」
蘇紅牙關打顫,喉嚨里發出細細的「嘶」聲,她緊緊盯著蘇星,眼睛張到最大,手臂一揮,拍掉了蘇星手裡的那個紙杯。
「我不治,」蘇紅邊喘氣邊說,「不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