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趙沉茜打聽到的價錢,四千貫買這麼大的宅子,確實絕無僅有。趙沉茜又問:「屋裡面的家具,算在四千貫里嗎?」
「當然算。」牙婆道,「那屋裡陰森森的,就算把家具劈了當柴燒,都沒人肯進去搬呢,您要是願意接手,東家求之不得。」
「好。」趙沉茜點頭,非常痛快,「四千貫,我要了。之後的文書官契,就有勞您幫我跑腿了。」
牙婆張大嘴,頓了又頓,不敢相信趙沉茜真的要買,她忍不住問:「娘子,你想清楚了?」
「當然。」趙沉茜說,「四千貫有些沉,您看怎麼收錢?」
趙沉茜很快在牙行辦完文書手續,牙婆喜笑顏開地送她們出門。小桐疑心她的腦子被雨水澆壞了,她低頭看著一整串沉甸甸的鑰匙,不可思議問:「我們這就買了宅子?」
「是啊。」趙沉茜說,「多耽誤一天就要多交一天客棧錢,有什麼可猶豫的?」
小桐還是沒有實感,她又懵了一會,等腦子終於能轉動後,想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那麼大的宅子,每天光掃地就要好久哦。」
趙沉茜有些無奈,道:「你又不是丫鬟,擔心這些做什麼。何況,那麼大的地方,空著也是空著,我們可以僱人修牆砌門,將中路、東路分出去,賃給外人住,我們自住西路。這樣,我們每個月的花銷就有來路了。」
小桐豁然開朗,沉茜的腦子就是好用,原來還可以這樣!不過,小桐不解問:「為什麼我們不住東路呢,那裡有花有樹還有水,我覺得最好了。」
趙沉茜見慣了皇家園林,想都不想否決:「樹太多,看著雅致,但容易埋伏刺客,不安全。退一步講,那種地方冬天冷,夏天蚊子多,只適合種樹,不適合住人。」
「那中路呢,中路高大氣派,比西路體面多了。」
「中路更不行。」趙沉茜道,「中路被左右夾擊,只有一條出去的路,萬一發生什麼不方便逃生。最重要的是,那裡有祠堂。拆了對楊家先人不敬,而不拆,我看著鬧心。」
趙沉茜不知想到什麼,眸光泛起漣漪,低低道:「我最討厭拜祠堂了。」
尤其是趙家的祠堂。明明她恨不得將昭孝皇帝的牌位燒成灰,但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又不得不裝足了孝女,為他上香磕頭。
她帶領滿朝文武、內外命婦參加過許多次祭祖,無人知道,她跪在蒲墊前,虔誠敬告祖先時,其實每次都在心裡嘲諷昭孝帝。如果祖先有靈,她巴不得他能看到,他玩弄了一輩子帝王心術,可是最後,他最看重的皇位傳給了別人的兒子,他心心念念的生母一輩子都沒得到太后尊號,反而是他厭惡不已的正妻成了皇太后,趙茂遲早都要封自己的父親母親,昭孝帝有沒有香火供養,竟然要靠他最看不上的大女兒趙沉茜。
只可惜趙沉茜死得太早,要不然,她遲早要將昭孝帝最在意的東西,一件件搗毀。
他們辦完交易宅院的手續,天色已經昏沉,碎雨滴滴答答敲打著屋檐,街上幾乎看不到行人。小桐以為終於能休息了,沒想到趙沉茜就像感覺不到累,接著去找木工瓦匠,讓他們去翻新宅院。工匠們一聽是曾經的楊宅,紛紛擺手,趙沉茜眼睛都不眨地加錢,一直加到有人接為止。
有錢能使鬼推磨,何況人呢,最終趙沉茜還是如願找到了匠人。她約定好工期,一身輕鬆走出瓦舍,得知布莊已經關門了,頗為遺憾:「竟然這麼早就歇業了?罷了,終究不比汴京,等明日再去吧。」
趙沉茜竟然打算一天內把所有事幹完!小桐嘆為觀止道:「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絕不敢相信,你來山陽城才三天。沉茜,你是我見過最聰明、最能幹的女子了。」
「為何要特意限定在女子中,所有男人都比我強嗎?」趙沉茜不屑道,「我只是懶得再把自己搞那麼累,有意放慢了動作,你沒見我以前……」
小桐問:「以前怎麼了?」
趙沉茜垂下眸子,淡淡道:「罷了,都已經過去了,有什麼可說的。」
「哦。」小桐乖乖點頭,很快又想到了新鮮事,好奇道,「在琅嬛閣你講價那麼厲害,但剛才在牙行和工坊,你為什麼不講價,他們要多少你就給多少?」
「因為琅嬛閣是薛刺史開的,而牙婆和工匠,都是普通百姓。」趙沉茜語氣平淡,她攏緊斗篷,穩步走入萬家燈火中,「靠自己掙錢的人,一分一厘都是他們應得的,不該在他們身上用那些心術手段。」
趙沉茜和小桐回到客棧,夜幕已黑得看不清人影。趙沉茜提著裙擺進門,在門口抖掉身上的水。店小二看到她們,立刻圍上來:「兩位娘子安。二位的房間只剩一夜了,要續嗎?」
趙沉茜見店小二隻關心她們續不續房,就知道她們賺了五千貫的消息還沒有傳開,但最晚明日,城裡就該打聽她們了。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住客棧了,楊宅雖然老舊,但收拾收拾還能睡,她寧願住在鬼宅里,也不想住在心懷鬼胎的人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