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其實是個無解的局面。
人是人,實驗體是人,想要去推翻重建,必定要見血。
他倒是不覺得有什麼,反正那群人虐待他們這麼久,也活該被咬一口。
可沈逸必定是不願意的。
該怎麼辦。
就算榨乾他,也做不到。
混亂之中,他選了個簡單到有些幼稚的法子。
利用自己的最高權限。
這個過程,其實遠比想像中要簡單。
亦或者,是希爾壓根就沒有阻擋的意思。
是他親手給了洛奕俞這樣的權利——不摻雜一點水分那種,也是他放任洛奕俞在那三年內快速成長,有了和他對立資格。
洛奕俞甚至有些懷疑,是不是他早就活夠了,就等著一個人解放實驗體時,順便解放他。
他看不懂那個人到底想要什麼。
生物總是具備趨光性的,理性被磨損大半的他們更是如此。
洛奕俞只需向訓練營,夜店等地方下達解開禁錮的指令,再將「跑」的意識傳輸給實驗體,放任他們出來站在陽光下就行。
這樣大基數的種群突然出現,短時間內,必定會造成一定程度的癱瘓。
人類畢竟是人,有文化底蘊支撐著,也要注意社會秩序。總不可能在大街上當著所有人的面隨意屠戮這個跟他們一模一樣的物種。
至於野獸一般的「人」被放出來,是是發瘋還是呆滯在原地,是亂跑還是被人捕捉,都不太重要了。
他們所能做的,也只是爭取片刻時間而已。
憑他一己之力,能做的也僅此而已……嗎?
可,又似乎不止是這樣。
譬如,沈逸見到了許多穿著各異,但職業特徵很明顯的人,很默契的隔了一段距離,目光恭敬看著他們。
有些人是脖子上被燒焦一塊,有的是纏著繃帶,或者穿高領衣服之類的……不用想也知道為什麼。
沈逸有些驚詫。
他在城內所接觸到的,大多都是些殘次品。他便理所應當認為,身體完好的那批在忙著軍事邊防之類的東西。
沒想到,竟然是出城了嗎?
一直都混在這裡?
他不是很懂:「目的是什麼?」
洛奕俞反問:「你覺得,實驗體為什麼就低人一等?」
不等沈逸回答,他便自顧自答道:「因為實驗體就是實驗體,是人造產物,是小白鼠,是長得和人很像的生物。」
「和人很像,那為什麼不是人呢?」
沈逸明白了:「因為不具備情感。」
洛奕俞回答:「是啊,人類甚至會懷疑機器人具備情感。如果朝夕暮處的同事家人,每一個有血有肉會哭會笑的人突然揭露自己身份,說他其實是實驗體呢?」
除去那部分長期和實驗體接觸,思維已經固化的人,大部分,總還是會動搖的。
畢竟社會上占大基數的人此前對實驗體的了解只停留在聽說過這個層面。
如果有天突然告訴他們,實驗體是他們的親朋好友,是樓下餐館的老闆,是每天維修機器人的工人,甚至,可能是身邊一個不起眼,擦肩而過的路人呢。
「我其實從來都沒有給他們下達什麼命令。」
「我的要求只有一個,大膽的,順著自己本心來。人就是人,人本身就是人,從來都不需要通過像什麼應該怎麼做來證明自己是個人。」
他們可以哭可以笑,可以嫉妒可以兇悍。
人少多樣的。
他們是什麼樣,人就是什麼樣。
所以說簡單也簡單。
讓社會看到實驗體,知道平等虛掩下還有人類遭受那樣的折磨,讓他們感知到實驗體,知道他們是具備情感的人……同時,讓最關鍵的那部分掌權人變成實驗體。
很有意思的是,掌權者本來就是實驗體啊。
總會有聲音出來的。
捂嘴,又能捂多久呢。
他真的很努力在做了。
學習怎麼讓自己像個人,怎麼讓自己的同類真正成為人。
一個人從零開始,自己一點點摸索,罩著城內殘次品,又把城外法則交給身體完好的他們,放他們自由。
平心而論,畢竟曾經是管理員,沈逸現在見到其他實驗體,多少還是有些尷尬的。
洛奕俞微微側身擋住他。
很小的一個動作。
卻莫名,讓他心安了很多。
洛奕俞環視了一圈在自己周圍站著的人,竟有種自己回到了一年前的感覺。笑了下,對著他們道:「去吧,。」
遠處,還有更多更多,他早就偷埋下的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