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的圖本該毀了,但是因為其上沾滿了秦家人的血,更因為秦老將軍,秦禪月的父親的屍首都沒找到,只找到了圖,所以最後只送了一副沾滿秦老將軍的血的圖回來。
聖上憐秦夫人找不到父親的屍首,便特批,將此圖留給了秦禪月。
再後來,秦夫人與忠義侯府訂,秦禪月便將這戰略圖當做父親留給自己的東西,填進了妝奩中,連同他的赫赫戰功,一起嫁入了忠義侯府。
而她此行,就是要偷走這副戰略圖。
她閉上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時至今日,雖然恩公不曾說過他是誰,她已經猜到了恩公的身份了。
她非是柳煙黛那種出身草莽、懦懦弱弱、只知道做飯、討好男人的女人,她讀過書,知道局勢,聽過國論,她聰明的很。
這幅戰略圖放在忠義侯府什麼用都沒有,只是鎮南王親手懸在忠義侯腦袋上的一把刀,但是若是放到軍中,放到邊關去,那可就不一樣了。
恩公要偷走戰略圖,就說明恩公想針對鎮南王、讓鎮南王死,而想針對鎮南王、同時還能將她一個即將流放的囚犯救出來的人,就只有——
床榻間的白玉凝看著那華美的床帳,無聲地勾起了一個微笑。
她不在乎恩公是誰,她只在乎她的父母。
她要帶著她的父母活下去,哪怕是踩在鎮南王、秦夫人、甚至周淵渟的屍骨上。
——
與此同時,書海院東廂房中。
外頭的雨停下來時,柳煙黛正靠在矮榻上扭頭看著窗外。
她從沒想過,有朝一日自己能嫁進侯府來。
她其實就是尋常百姓家的孩子,只是因為家中長輩是軍戶,曾捨命救下過秦家老爺子,才得了這麼一樁婚事,但實則他們家很落魄,父親常年在軍中,母親早亡,只靠著祖奶活著,父親死後,祖奶悲痛欲絕下跟著一起去了,她家中無人了,叔父便領養了她,但那時候她已經很大了,十來歲的孩子,叔父其實教不了什麼,又因為叔父太忙,經常把她丟在軍營里。
軍營都是男人,刀槍,血和屍體,她好怕,叔父威嚴,她更怕。
沒人教過她什麼規矩,她也不知道如何與外人相處,她只記住父親與她說,聽叔父的,叔父給她的一定是最好的。
她聽叔父的,嫁到了侯府里,叔父說,要孝敬婆母,做個好兒媳,她便牢牢記住,來孝敬婆母。
她沒到鎮南王府之前,跟奶奶相依為命,後來奶奶死了,她去了鎮南王府,身邊只有一個老媽子照顧,潦潦草草的長大。
因為幼時吃過苦,所以這身骨肉薄,人一餓多了,長大了就拼命的吃,瞧著人是胖了,有肉了,但鬢尾發黃,養不回黑色來,面色也白,唯有那雙兔眼,水潤潤的亮著。
眼瞧著天色漸晚,一想到一會兒要去給婆母問晚禮,她便覺得心裡惶惶。
婆母……婆母一貫是不喜歡她的,每每婆母私下裡見了她,都要耳提面命,呵斥她許久,今日在眾人面前,婆母肯維護她,大概也是看在叔父的面子上,但一旦到了私下裡,婆母定是還要責備她。
她還未曾見婆母,便已經怕了,想要討好婆母,卻又不知道如何能哄婆母開心,只能自己悶在窗旁難過。
她好像怎麼做,都無法讓婆母喜愛她。
眼瞧著世子夫人如此落寞,一旁便有嬤嬤上前來開導她,並教著她該怎麼做。
「世子夫人不必擔憂,夫人肯為您出頭是好事,夫人雖說脾氣壞了些,但性子通透,從不當人一面背人一面的禍害人,夫人說不會叫人頂了您的位置,便絕不會叫您受委屈。」
「但是呀——大少爺也是夫人的親生孩兒,夫人總不可能為了您,舍了她的孩兒不要吧?夫人在人前給您臉面,您也得給夫人台階下呀。」
柳煙黛聽了這話,漿糊一樣的腦子仿佛找到了一條路,她問:「如何給婆母台階下呢?」
那嬤嬤微微一笑。
這書海院中的嬤嬤們都是周府中的老人,當初秦府和周府成婚,各自帶著兩撥奴僕成了一個侯府,秦禪月掌了後院,這秦府周府的嬤嬤就都得聽她的,但她更喜歡使自己手下的人,所以便將這些周府的人都分去伺候兩個少爺,秦府的老人繼續伺候她與周子恆。
這些嬤嬤以前伺候忠義侯,現在伺候周淵渟,一門心思都是向著周家,向著這三個姓周的男人的,雖說對柳煙黛也算是盡心,但是他們不會教周淵渟去待柳煙黛好,他們只會教柳煙黛去討好周淵渟。
他們是周淵渟的手和腳,日日夜夜不斷修剪著柳煙黛的枝丫,逼著柳煙黛變成一個合格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