贖我出去?贖?卉童又是誰?
燕惜妤緩緩地轉過了身。
芳娘看她神情平靜,眼內也無悲傷,以為她是哀莫大於心死,一時聯想到她自己身上,倒是先紅了眼眶。
燕惜妤張張嘴:「我……」嗓音難聽的就像有人在刨木。
聲音難聽就算了,嗓子它還痛。
芳娘被她這嗓音給驚呆了:「卉童你這……嗐,就說你不要上吊,這下好了吧,毀了你那好嗓子,也不知還能不能再唱曲兒。」
曲兒?歌曲?那我不會唱。
燕惜妤搖搖頭。
芳娘看她這不慌不忙的樣子,卻是先替她著急上了:「你說你,此前一心只想著攢錢出去,未有好好學過吹彈,眼下嗓子還啞了,你……你心中可有別的打算?」
我不知道啊,我才剛來,人生地不熟的。
燕惜妤又搖了搖頭。
芳娘看她這樣,也泄了氣:「罷了,我們就一起登花樓,再一起掛牌子吧。」
燕惜妤安靜地聽著,試圖從對方的話里找出有用的信息。
芳娘繼續喃喃道:「先前崔掌事暗中讓那媎蓮頂了你的名字被曾公子贖走,就是看中了你這一張臉不許你走,他眼紅宜掌事買來的涓奴,也想讓你成為像涓奴那般,男人為親其芳澤而擲千金的頭牌,好叫他也能在幾位大人面前長臉。」
燕惜妤緩緩瞪大了眼睛。
別的暫時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但頭牌她聽懂了。
燕惜妤張嘴從嗓子裡擠出兩個字:「……頭牌?」
芳娘沉默著點點頭。
就在這時,有人走進了小院落。
芳娘望了過去,燕惜妤也側頭,然後怔了一下。
進來的人頭上戴著一頂帷帽,帽子外的那圈帷紗竟垂在膝下。
芳娘倒是見怪不怪地開口:「念鴦回來了?」
念鴦的反應有點慢,又向前走了兩步,才抬手掀開擋在身前的帷紗:「嗯。」
燕惜妤看見她的臉上還蒙著面紗,只露出一雙眼睛。
念鴦從她們身邊走過後,芳娘回過頭來,見她還將視線留在念鴦的背影上,無奈嘆了口氣。
「坊里有規定,女子及笄後外出都要蒙面紗,只有在登花樓的那天才能摘下,如若不是這樣,崔掌事又怎能讓媎蓮搶走原想替你贖身的曾公子。」
燕惜妤垂著眼不說話。
芳娘見她這樣,又替她難過:「媎蓮的聲音和你相似,再說我們宴樂時都是在帷幕後,臉上又還蒙著面紗,曾公子認錯了人也不能怪他。」
這時身旁卻忽然傳來一聲嗤笑。
倆人回頭看去,是一個穿著繡金紋抹胸長裙的姑娘,雙手臂還纏著一條長長的嫩黃色披帛,走起路來搖曳生姿。
來人瞥了芳娘一眼,然後走過來說:「曾公子花了三千兩銀子贖錯了人,那是他活該,至於卉童你,想離開就只剩下登花樓的這次機會了。」
第2章
芳娘卻是不認同地看著吉荷:「教坊里的姑娘一旦登了花樓,名字就要被刻在牌子上,到時哪還有人能被贖走?」
登上花樓的女子,如同被標了價的貨物,除非老了死了,否則永遠不能下花樓。
吉荷又是一聲嗤笑:「我們早前剛被畫師畫了像,頭次登花樓的那天,都是畫像先掛上去供人賞看,如果有富家公子看中卉童的畫像,那她就有機會被贖走。」
「可是……」芳娘覺得這種機會很渺茫,但她看了看身邊一直沒出聲的人,也只得跟著點頭,「倒還是有這種可能的。」
吉荷又是一聲嗤笑,笑聲中更多的卻是無奈:「她們這些被買來的,總好過你我這些被充遣為奴的樂戶,除非皇上將我們賞賜給人為婢,否則我們到死都離不開這教坊司。」
她們這些因家人獲罪而被貶為奴的女眷,連尋死的資格都不能有。
當初心懷僥倖以為只會削職為民,所以沒有自盡,等被貶為奴時,卻是不能再尋死了。
家人血親無論是充軍還是為奴,都在掙扎著艱難地活著,無人敢尋死,也無人敢逃跑,皆因若是少了一人,所有人都得一起死!
若是這時才想著死和逃,還不如當初被滅族。可現在既然還活著,總有人是不想死的。
她是不想活了,但她不能因為她一人,從而連累了家族其他還掙扎著想活下去的親人。
芳娘不說話了,吉荷也不再開口。
燕惜妤和她們倆對面站著,也沒有出聲。
這時「吱呀」一聲,同住一屋的婧珠和春苗開門走了出來。
她倆不過十一、二歲,卻在這教坊司里生活了好幾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