腥風血雨一觸即發,斷塵師太心緒愈發沉重,望向大殿之中的觀音像,而菩薩默然無語。
申德賢的宅邸富麗堂皇,朱漆大門上獸首銜環,園中奇花異木爭奇鬥豔,假山水塘相互映襯,處處透著奢華之氣。然而護院家僕都倒在地上昏睡不醒,整個院子死氣沉沉。
拓跋三娘邁著輕盈的步伐從主屋裡走了出來,在院中的活水裡洗了洗手上的血跡,鮮血在水中緩緩散開,如同綻放的鮮花。邱任跟在她身後出來,將一個小小的錢袋拋向等在外面的大師兄。
邱任用袖子擦了擦頭臉上的汗,抱怨道:「三師姐把人拆了,我再救回來,循環往復,人碎得快拼不上了,只拿到這麼點東西。」
韋訓捏著錢袋,向掌中嘩啦啦倒出十幾枚開元通寶。乍一看,這些銅錢普普通通,成色重量與市面上流通的錢幣沒有兩樣。然而仔細觀察,卻有微妙的不同。有的錢兩面都是字,有的錢兩面都是月牙,這種情況實屬罕見。
「合背錢?」
市面銅錢用錢範澆鑄而成,分為正反兩面,正面有歐陽詢書寫的「開元通寶」四字錢文,而背面無字,有星或月的紋飾。但極少數情況下,鑄錢工人合范有誤,就會鑄出兩面相同的錯版銅錢,這種東西就叫做「合背錢」。
韋訓握著這把錯版銅錢,略一思索,就明白了申德賢的詭計。
參選者打卦時,卦象是吉是凶完全取決於錢幣正反。只要申德賢暗中操作,在選拔中用的合背錢替換正常的銅錢,那麼他就可以隨心所欲控制誰擲出什麼卦象。而在當眾打卦的緊張氛圍下,那些少年本就激動不安,很難察覺其中貓膩。
大庭廣眾之下問佛,看似公平公正,全憑天意。其實中選與否,全都內定好了。
拓跋三娘表情平淡,緩聲道:「姚家班那個班主為了不讓自家台柱再次當選,年年給姓申的送錢,賄賂他在台柱打卦時作弊。姓申的胃口越來越大,今年還脅迫她陪睡。」
邱任語氣中滿是不屑:「胃口大,骨頭卻軟。該說的不該說的都吐了,他利用各種途徑撈油水,對觀音奴們『升仙』後去了哪裡卻一無所知,也根本不關心。有的人家渴望獲得『升仙家』的榮耀,有的人家捨不得兒女分離。從這人看來,不管誰當選,全是他斂財的工具,年年都有新人。」
拓跋三娘又道:「奇怪的是,他說今年除了姚家班以外,沒有其他人賄選,因此他只在米法蘭的錢上做了手腳,其他人用的都是普通銅錢,本屆觀音奴本應從另外八個人之中出現。然而九次打卦不出結果,也是前所未見。」
韋訓再一次強迫自己回憶當時在長秋寺問佛的種種細節。他清楚記得,其他參選者打卦的銅錢都是從申德賢手裡拿到的。但寶珠所用之錢,是她自己攜帶、親自訂製的金質通寶。申德賢不可能預料到她突然出現,更無法干預她登上蓮台時擲出的卦象。
「黃金聖卦,應天受命。」
韋訓從自己腰包內掏出一枚她給予的金幣,放在手心輕輕摩挲。這件事由偶遇申德賢而起,然而最終讓寶珠決定扮演觀音的理由,是她想為他治病。如此一想,更覺錐心刺骨,幾欲癲狂。
線索再次中斷了。他抬頭望向無星無月的晦暗天空,暗自思忖:如果這真的是天命,那冥冥之中的無形意志,為何會如此安排?
四周的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許久之後,邱任打破沉默,開口問道:「屋裡那人怎麼辦?還吊著最後一口氣在,只有舌頭是整的了。」
韋訓神色冷漠,向拓跋三娘問道:「我以前打壞過你的琵琶幾次?」
拓跋三娘翻個白眼,冷笑一聲:「起碼三次了。」
韋訓面無表情地道:「今日賠給你四根琴弦。」
作者有話說:
白駝寺的歷史來源就是照搬白馬寺,不過白馬寺至今仍在,未免引起今人不適,改一個字,當做架空設定。
合背錢因為罕有,在收藏界比較受歡迎,價格也很高。
第175章
「當」的一聲悶響,一柄飛刀直直扎入院外的大門上,閃爍著寒光的刀刃下插著一張單薄紙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