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筠再次陷入深深迷茫之中。這究竟是幻夢還是現實?她是人還是鬼魂?他用力握住刀刃,試圖以疼痛喚醒理智,血珠立刻順著刀刃滾落,刺痛隨之蔓延。
寶珠冷冷說道:「你恣意妄為,任由流言在民間傳布,毀我身後清譽,難道還妄想我會因此而感動?我今夜前來,是要取你頭顱,以雪此恨!」
韓筠仿若遭了一記悶雷,當場呆立原地。片刻之後,他毅然摘了抹額與幞頭,一把將髮髻扯開,作披髮待罪之貌。而後雙手捧著佩刀,高舉過頂,跪在寶珠面前,露出脖頸。
「韓筠有罪,能死於公主之手,得償所願,何其樂哉!」
就在韓筠低頭的瞬間,寶珠餘光瞥見樑上探出來一顆腦袋,鄙夷地沖他吐舌頭,一眨眼間又不見了。
寶珠來之前就已經想通,沒打算取他性命,原本也只想說兩句狠話嚇唬嚇唬。瞧他態度尚可,也就不再追究。她伸手從算袋內掏出一支筆,丟到韓筠面前。
「頭暫時寄放在你肩膀上,先給我辦一份過關公驗,莫要囉嗦。」
韓筠聽到此話又是一愣,視線由地面移到她的鞋上,只見鞋底沾染了不少泥灰。韓筠心中暗自思忖:不論是夢中人還是幽魂,都不需公驗文書,更無需腳踏實地走路。泥濘的鞋底,生長的指甲,這塵世間的痕跡,讓他心中那些不可思議的念頭愈發可信了。
他心一橫,壯著膽子問:「難道……難道公主當時倖免於難,依然在世?」
寶珠不打算解釋,輕輕嘆了口氣:「造化弄人。我帶了幾名隨從,原想北上,沒想到滯留在中丘縣。」
韓筠問道:「敢問公主去成德有何目的?」話一出口,答案便呼之欲出,「您不是去成德,而是經過成德,前往幽州。」
寶珠微微點頭:「算你機靈。」
韓筠心中頓時翻起驚濤駭浪,無數種念頭如潮水般洶湧而至,一時狂喜,一時迷茫,一時悔恨,幾乎站立不住。
當時公主無故暴卒,他就隱約聽過一些陰謀傳言。或許是宮中危機四伏,韶王為護妹妹周全,安排她假死脫身,而後輾轉讓她回到自己身邊?這般想著,韓筠心中既為公主慶幸,又為自己曾錯失的緣分而黯然神傷。
他放下刀,撿起筆,走到桌前,蘸了蘸未乾的殘墨。筆懸在半空,卻不知該寫些什麼。畢竟,他沒資格知悉公主的名字。
寶珠不耐煩了,伸手奪過筆來,把他趕到一旁,而後筆走龍蛇,將楊行簡、楊芳歇與隨員三人、所帶牲口等一應信息迅速寫在紙上。
韓筠早將她的筆跡觀賞揣摩過無數遍,一筆一划都刻在心間。她果然用的假身份,但只看這幾行字,心中再不懷疑。待寶珠寫完內容,韓筠趕忙在紙張邊緣簽上批文與自己的姓名,並加蓋官印。
此行目的已經達到,寶珠收起公驗,再不理會韓筠,大步朝門口走去。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韓筠心中有千言萬語,急切之下脫口而出:「河漢分霄壤,燭燼始逢君。欲叩閨中字,可期鯉素聞?」
寶珠轉過頭,冷淡地回了一句:「名隨逝川盡,參商隔幽明。分散逐風轉,此已非常身。」說罷邁出門檻。
她的語氣與步伐都如此決絕,韓筠心下悽然,卻也無法可施。快步跟上欲送她一程,誰想人剛轉過廊柱,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靜謐的庭院寂寞空曠,只能聽見秋風拂過樹叢的沙沙聲。空氣中依稀殘留著一絲幽微淡雅的香氣,除此以外再無其他。一切仿佛鏡花水月,黃粱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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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訓背著寶珠,低著頭走在無人的街巷中。不像來時那般飛檐走壁、奔跑如風,他不緊不慢邁著步子,用平日趕路的尋常速度前行。
丑時已至,除了打更人和巡邏的衛士,街頭沒有任何行人。
寶珠困意上涌,呵欠連天,原本趕著回旅店歇息,見他走得這麼慢,心下奇怪,伸手去摸他的臉。韋訓立刻貼在她手心裡蹭了蹭。=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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