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淮才意識到,那個脫離了立體的影子,是叮鐺的媽媽。
小時候常和自己媽媽一起說說笑笑的女人,什麼時候成了這樣一個木偶般的影子?
消防隊員呈三角狀慢慢合圍過來,艷麗的橘黃色頂點中叮鐺的黑色顯得更加落魄。
皓淮站在三角外側,他的身後是叮鐺外婆,以及給叮鐺外婆撐傘的叮鐺爸。傘印有日報社的字樣,有幾個地方露出透明的織物空洞,在大雨里無濟於事地遮擋著。
這樣的場景仿若置身於時間之外,和過去完全脫節,卻又被雨水扭曲地牽連在一起。
對於他來說這些事一別數年的瞬間傾覆,但對於叮鐺來說是日復一日反覆切磨著,在麻木中成了物是人非的摸樣。
連帶著,少年期間生活的城市都成為了一個莫名其妙的謊言,掩飾著白衣蒼狗的變化。
他聽不清周圍人的句子,所有人的勸慰都成為了一種滑稽的泣不成聲。
眼中逐漸只剩下了叮鐺黯然無光的身形,她的臉在一團又一團鮮艷的顏色里格外蒼白。
叮鐺一點點靠近瘦小的女人。
她依舊石雕泥塑般坐著,眼前的一切,以及身後拉響的警笛、氣墊都和自己全然無關。
之前還在對女兒表示拒絕的微小動作,也緩緩停滯了下來。
消防隊員有經驗,像一道橙色的閃電一般飛身撲向女人。
在他行動的剎那,距離女人最近的叮鐺如同連接了某種反應,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撲過去抱住了女人的雙肩。
幾個消防隊員立刻大喊著去救和女人掙扎著抱在一起的叮鐺,叮鐺外婆和她的爸爸也撲過去,雨傘被掀翻擲在地上,合攏的形狀瞬間被雨水填滿,再也無法動彈。
叮鐺感覺到被狠狠踢在了哪裡。
但是痛覺也一起被大雨沖刷得無影無蹤了。
抓到你了。
哪怕是死,你也不會讓我置身事外了。
她沒想過媽媽會有這樣大的力氣,在她拼命要把媽媽抓轉到身後的時候,無數道鈍刺擊打在身體上,把她的平衡撞得支離破碎。
她聽見人的喊叫聲。
不過在很遠的地方,霧蒙蒙的,既聽不見,也看不清。
她徒勞地向那片空白里伸出手,想抓住任何可以短暫穿破霧氣的清晰,以阻止自己陡然失去平衡的恐懼。
外婆慘叫了一聲,叮鐺爸接住了老太太驟然見癱倒的身體,自己卻也隨著她坐在天台冰冷的水泥之上。
叮鐺和她的媽媽一轉攻守,叮鐺媽被叮鐺牢牢鎖著,轉過來摔在安全牆內側,叮鐺卻在她的掙扎里失去平衡,倒向不足以支撐她的矮牆上。
紅藍色的警示光。
叮鐺終於看清了,她在一點點接近那些本不屬於她的死亡。
因為高墜的對比速度,她的腎上腺素髮揮到了極致,視網細胞以從未有過的速度捕捉著影像。
雨是流線型的,從尾部延伸出灰白色的軀體,在十幾厘米之後戛然而止。
如果這些線可以織成網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