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灃稿縣令汪正帶到皇帝所在地的時候,朱平往前一看,大驚失色。
他向來端坐在朝堂上的陛下,這時候很隨意的盤腿坐在一張蓆子上,都入冬了還擼起袖子,乾乾淨淨的手在那沾沾清水拉扯黃泥,眼神無比專注。
「陛下!」
朱平發出尖銳爆鳴。
「陛下乃是天子之驅,九五之尊,怎可碰這些東西!」
被御史大夫聲波攻擊到了的豐鎬縣令不著痕跡往後退了兩步。
他理解御史大夫現在內心的感受,是不理解、震驚、崩潰,自己第一次來的時候,無聊的陛下還在指揮匠人們搭窯捏泥巴燒磚呢。
他心想御史大夫驚訝什麼呢,你沒想到陛下會有今天這事,那你和丞相就早點把人看住啊。你們別一天天把朝堂都打理的太好,給陛下他多找點事,他不就沒空出來了,我這灃稿不就不會被注意到,也沒有今天你這尖叫了。
上進心是有,但沒幻想過灃稿能做五十萬人都城,只覺得皇帝突然好大喜功起來的縣令心裡暗暗嘴御史大夫,一桿子打死整個洛京的人。
小白的玩泥巴當然不會是光玩,他是在設計陶製排水管道呢。
建城當然也要做好配套的地下排水設施,這時候的城池看著不大,人口也不多,但內部基本上都有排水結構。因為大部分城池都是建在適合耕作的肥沃土地上,臨水而居比較多,預防內澇也是城池設計者們的重點考慮。
陶製管道也是這個時期的產品,小白想的是怎麼規劃出一個地下排水系統不比地上建築群差,能疏通水道還能算半個奇觀的那種。
也就是御史大夫離他太遠了,這一聲叫對他傷害有限,不然他就是能夠四平八穩手都不抖一下,也多少會有點精神創傷。
「朱卿……」
朱平飛快上前,對著他抬手一彎腰:「陛下!」
小白聽他的聲音,似乎都有些悲憤?
朱平顫抖著手,嗓子一哽,又叫了一聲「陛下」,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朱卿稍等。」小白想扶朱平,低頭一看手上都是泥,那就繼續把這個陶管捏出來吧。
等需要拼接的一截陶罐捏好了,放著等晾乾,伊平立刻端來一盆清水,小白把手洗淨,這才扶著御史大夫顫抖的肩。
「孤暫且無事,朱卿莫放在心上。」
解釋什麼的好麻煩,就當我無聊愛玩吧。
朱平不能理解,「陛下乃是天子,哪裡有無事一說?這天下處處都是等著陛下處理的事!」
伊平和周祀沒有陪小白去過燕地、蜀地,但帶來的侍衛們不少可都是陪著小白去過這兩個地方的。
他們默不作聲,一邊能理解御史大夫此刻的複雜心情,一邊也覺得御史大夫還是見得少了。
陛下好好坐著玩個陶藝算什麼,御史大夫少見多怪,這要讓他看見陛下滿身是泥在推車,那不得尖叫著把魯氏子弟和張巍他們統統斥責甚至罷黜了。
小白沒搭理這個話茬,「朱卿風塵僕僕來長安,定是有要事來尋孤。」
朱平:「長安?」
小白拂了拂皺成一團的衣擺,「嗯。孤有意在灃稿基礎上再建一座新城,名字就叫長安,再建個未央宮和長樂宮。」
長樂未央,多好的寓意啊,就應該是和長安城綁定的固定宮殿名稱。
這輩子都不是漢人了,那就讓他在取名上任性一下,以另一種方式紀念一下老家的歷史吧。
朱平眉頭緊皺。
長樂宮,未央宮,永遠快樂、幸福無盡的寓意是很好,但陛下才登基多久啊,這第二年就想著要來建城建宮殿了,他之前不是這樣的人啊?
完全也沒覺得皇帝是想享樂的朱平覺得這事不太對。
「陛下,可否能與臣細說,為何您想要建長安城?」
朱平牢記皇帝登基以來兢兢業業為國所做的一切,沒有貿然去揣度皇帝。
「朱卿,經去年胡人進犯一事,孤發現洛京離雲中太遠了。」
小白說著,嘆了口氣。
「雲中的急報南下到灃稿,灃稿再到洛陽,若是那日匈奴沒有試探,而是直接二十萬騎兵壓境,破了雲中三城直接南下……」
他從伊平腰間拔出對方的配劍,對著地上就開始畫地圖。
黃河,邊境三城,長安,在洛京,還有中間參差起伏的山脈……
這種事情老家的歷史已經夠多了。在長安,好歹還會直面這個威脅,但是在洛陽,萬一人家不東進那就是把西邊包括河套全吞了都沒反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