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衰奴手心緊了緊。
但是那位帶他回來的貴女並沒有看他,嗓音清涼,像淨沙流淌在落了月色的溪底,「幽篁館吧,樂山,你照顧他些。」
這小郎君眼下像一隻驚弓之鳥,謝瀾安覺得比起她的關懷,他可能在同為男子的文良玉身邊更放鬆些,便忍住未回頭看他。
有什麼也等明日休息好了再說。
眾人各自散去。胤衰奴被管事領著,穿過一亭復一苑,苑外又逢小亭,不同樣式的精巧燈籠在他漆黑的眸子裡走馬觀花,檐下鐵馬輕輕撞,像寺廟裡的磬。
枝葉簇簇的碧竹,在暗夜中散發著很淡的清新氣息,連成一片不溺人的海。胤衰奴麻鞋裡的腳踩在這條路上很生。
一團墨影突從頭頂掠過,提燈引路的管事回頭對客人解釋:「郎君莫怕,這是府中飼養的白鶴。」
胤衰奴仰起頭,突出的喉結如一小枚隨形白玉。
他看頭頂被繁密的竹梢向內垂攏出的一塊夜空,三五顆不甚亮的星星點綴其間,像看一場夢。
他最終來到一處幽致的軒館,管事對這名家主特別交代過的來客很客氣,說外面有人值夜,客人有事只管吩咐。
胤衰奴沉默地進了門。
這間客廂寬敞而整潔,玉案瓷燭,紗簾彩帳,都不是屬於他的世界。
他站在門邊,沒有多看房中一眼,也沒碰那床榻,席地坐了一夜。
一夜平安無事,並沒有人來粗魯地捆綁他,也沒有人潛進來餵他吃一些下作的東西。
夜盡天明時,胤衰奴撐頭假寐,冷不丁聽見門響,他霍然驚醒,睜開的眸子一瞬綻出寒芒。
卻是婢女提著食盒來送朝食。
擺飯的時候,小婢女忍不住扭頭看了他那張臉好幾眼。
直至小婢福身而去,胤衰奴才慢慢放鬆緊繃的背脊,抬起掩在長睫下的眼睛,往食案上看去。
冒著熱氣的豆粥,團成花瓣樣的春薺小菜,配兩樣肉脯,用漆器盛。不見如何豪奢,卻自帶著尋常百姓一世學不來的清致。
一餐一飯,已能看出士與庶的天與壤。
他鬆開了自己的右掌心。
牢牢攥了一夜的防身木簪烙下了一道深紫的痕跡,皮肉早已經不過血,驟然鬆開的脹麻扯動痛覺,密密麻麻鑽進他的心。
他目光掃過虎口上昨晚被人輕薄了去的硃砂痣,抿抿唇,推開門,說:「我想見你們女公子。」
第16章
胤衰奴一夜未睡,謝瀾安卻是難得的一夜無夢。
她不再夢見那些驅不散的血霧屍骸,哀鴻遍野,連閉上眼後形魂都不再搖盪,難得一枕黑甜睡到天明。
寐醒推窗,庭中綠木含青吐翠,木末芙蓉紅萼競發,初夏的花木之色原來已經如此動人。
——找到了前世的埋骨之人,心便安放,在睡眠上居然如此立竿見影。謝瀾安笑罵自己沒出息。
她盥洗畢,穿過連廈來到堂廳,看見胤衰奴眼瞼下淡淡的烏青時,不由頓了頓。
「郎君請進,昨夜不曾休息好?朝食也未用嗎?」
胤衰奴立在門外的廊上沒動,還是昨日的那身白麻衣。
他烏黑的瞳光越過朱檻,看向那張玉致光潔的容顏,一眼便收回。
他的聲音很輕,如同淋雪南渡的雀兒謹慎抖落濡羽上的水珠,充滿寄人籬下的自覺:「我想回羊腸巷看一看。」=quothrg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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