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儒熙做到了,一生只愛一個池安寧。
周聿白抄完一幅字畫,停筆,「老師。」
「嗯?」
「我舅舅房間掛的安寧阿姨,就是您的女兒吧。」
池女士繡花挑針的動作停了停,「還掛著呢?」
「掛一牆,」周聿白說,「書房也有。」
池女士布滿皺紋的眼角垂下來,「你舅舅是個好男人,被安寧耽誤了。」
「老師,我舅舅是一個生意場裡很會算計的一個人,沒什麼風吹草動能躲過他眼睛,所以他常說自己活得累。但您知道他在安寧阿姨照片面前什麼樣兒嗎,笑得耳朵咧到耳後根,跟她聊車,聊合同,聊明天的天氣預報。安寧阿姨是舅舅生活的浮萍,是精神支柱,不是累贅。」
老人家感性,池女士點點頭,擦了眼淚。
周聿白也正好抄到第300幅字畫,「老師,抄完了。」
「我看看,」池女士檢查了會兒,還算滿意,「不錯,你小子比你舅舅有耐心。」
周聿白笑,「答應您的那得做到啊,不然您要生我氣,舅舅知道了得訓我。」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池女士是打心眼兒里喜歡周聿白,覺得這孩子既有少年人的傲氣,又比同齡人多出一份幹大事的穩重和耐心。說給她抄300幅書畫就抄300份,一份不多,也一份不少,既承諾守信也有自己的堅持和底線。有時候,身上那股勁兒,跟她的安寧有點像,這也是為什麼池女士破例答應簽名的原因。
「小聿,你跟池老師說實話,上回你要的簽名到底是為了誰?」
周聿白:「我在追求一個女孩兒,討她開心。」
池女士愣了愣,然後很不地道地笑了,「你小子看來情路不順啊,也沒個人幫幫你?」
「這事兒不好幫,得靠自己,用心。」周聿白套上外套,對池女士鞠了一躬,「晚輩下回來看
您,跟舅舅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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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星期,周聿白在遊戲裡跟歲淮說周六天都有事兒不是逗她,是真有事兒,就是去給池女士抄字畫。不過既然答應周天去南洋,那兩天的事兒全得挪到周六一天完成,這事兒要全神貫注,費勁兒,也費神,周聿白為了騰時間,周三就去抄了,一共連夜抄了三天終於完成。
北方的京市四月天還有些冷,他穿得少,無憂山莊地勢又高,溫度更低,抄書畫的湖心亭晚上一到就刮冷風,他吹得多,抄字畫的時候還不覺得難受,此時在去往京市飛南洋的航班上開始頭暈,胸口發燙,他用掌心貼了貼額頭,在發燒。
抵達南洋是在中午,距離歲淮約的時間還有半小時,周聿白沒休息,也沒吃藥,去了她發來的地點。
是一家酒樓。
歲淮訂的包間,周聿白進去的時候,她在給鴛鴦鍋調溫度,見他來了,還有點意外,「這麼晚,你幾點的飛機?」
周聿白沒說他剛下飛機,「路上有點堵車。」
「哦。」
歲淮沒多問,把菜單推到他前面,「點單吧,想吃什麼就點,今天我請。」
周聿白扯了扯唇角:「突然吃我吃飯幹什麼?」
「還人情,上次那版書我確實挺喜歡的,所以今天請你吃個飯。」
「然後呢。」
「然後,」歲淮眨眼,「然後就兩清啊。」
周聿白翻菜單的手停下,渾身燒得比鍋底還要灼熱,想見她的心和看到她時的悸動在那話說出來後同一時刻冷靜下來。覺得博她一笑比什麼都重要的情緒沒了,抄寫300幅字畫的心甘情願也沒了,甚至覺得他周聿白就是賤,就是舔。
「既然這樣,」他看她,「這飯我不吃了。」
歲淮皺眉,不理解。
周聿白實在難受得緊,那點好脾氣消耗殆盡,拿起衣服就走。
門被他甩開,嗙的一聲!
他步速特別快,走出包廂門,跨出酒樓,隨便選了個方向往車流走。
歲淮追上他的時候,人已經過了一個紅綠燈了,她喘著氣喊:「周聿白,你好端端的鬧什么小孩兒脾氣啊!」
他不說話,大步離開。
她只能再提速追,「周聿白你混蛋,你是男人就給我停下來,仗著自己腿長是吧——」下水道井蓋凸起一邊兒,歲淮一個腳滑差點摔倒,啪一下倒地上,「啊!」
她第一時間不是起來,而是抬頭。
周聿白停了。
他背對著她,外套被他甩在肩頭,背影寫了一種「這回說什麼爺都不低頭」的情緒,一回頭他就是孬種,他就是舔狗無疑,垂下來的腕肘青筋暴起,拳頭攥得死緊。
可是那股絕不回頭的凜然氣勢,在歲淮輕輕喊了聲「周聿白」的時候,不堪一擊,就這麼徹徹底底分崩離析,他甚至掙扎不到一秒,就轉過身,大步朝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