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任月信了任開濟說泥猛是一個好人。
他一直在殯儀館陪她。
任月抱著最便宜的骨灰盒,任開濟生前給家庭帶來的打擊那麼沉重,竟然變成輕飄飄的小匣子。
「你說,抱著骨灰盒搭高鐵或順風車,是不是太缺德?」
方牧昭看了她一眼,「缺錢比缺德要命。」
「是啊。」任月輕輕說,本來想跟同事姐姐開口借錢,又怕一旦開口,姐姐以後不會再對她笑盈盈。也想過萬修,可是規培生不倒貼錢就阿彌陀佛了。
任月看著方牧昭說:「我現在挺要命,你能不能先借我三萬,再把我拉回老家?」
方牧昭看著她面無表情的臉,眼神閃爍而驚慌,他盯得久了,她緊抿的嘴唇也微微戰慄。任開濟的死亡沒能讓她哭,獨女治喪的無助,終於化成盈盈淚水。
她也只能逮著他欺負了。
第13章
「準備出發!前往烏山市,全程518公里,大概需要5小時12分,預計下午5點27分到達。」
手機播報導航信息,方牧昭架在方向盤右邊。
任月抱著套著無紡布袋的骨灰盒坐副駕,雙肩包擱在腳邊,雙腿併攏偏向車門。
泥猛的貨拉拉乾淨整潔,沒有異味,坐起來跟普通網約車差不多,除了車窗大開,副駕後面是一堵擋板。
方牧昭說:「你可以把東西放後面。」
任月習慣行李不離開視線,低頭看了眼骨灰盒,「我怕放後面會滑動,撒了難收拾。」
方牧昭沒勉強,欠身從褲兜掏出一沓百元面額的現金,遞給她,「三萬,你點一下。」
「謝謝……」任月接過,雙耳瞬間跟紙幣同一種色號,夾著摺痕處一張張點起來。
貨拉拉平穩上路。
「數對了,」任月點了兩遍後說,也收進牛仔褲的插兜,「我以為你會轉帳,晚點我寫一張借條。」
方牧昭:「我還怕你跑了?」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方牧昭知道任月工作單位,她比她老子靠譜多了。
任月斟酌:「你希望我分期還你還是一次性還清?分期每個月可能一兩千,或者三四千。一次性的話最遲明年年中。」
方牧昭:「分期。」
任月:「哦,好。」
這樣每個月又多了一個「房東」,需要定期聯繫一次。
方牧昭問:「你會開車嗎?」
任月搖頭,後知後覺他看不見,瞥了他一眼,「不會。」
方牧昭:「學啊。」
任月:「明年吧,起碼等錢包喘口氣。」
想了想,又說:「開五六個小時,辛苦你了。」
方牧昭:「沒指望你。」
任月扯了扯嘴角,「你跑過這麼遠的貨拉拉麼?」
方牧昭:「第一次。」
任月:「我也是第一次坐貨拉拉。」
方牧昭:「上次讓你坐你偏不坐。」
上次任月的電單車半路沒電,生生推回租房。
「自找苦吃。」方牧昭說。
任月冷笑:「以前跟你不熟。」
方牧昭輕笑一聲,「現在熟了?」
任月:「熟是你說的。」
在法醫中心,方牧昭說等再熟一點就告訴她,他為什麼清楚刑案屍體處理流程。
方牧昭認栽點點頭,神情鬆快,單手扶方向盤,從置物格摸到煙盒,抖出一根咬上,扔回煙盒,又掏打火機。
半天沒摸到,好像之前扔了。
「找火機嗎?」任月探頭幫他瞧了一眼,「裡面沒有。」
方牧昭才想起旁邊多了一個人,摘下香菸,架在右耳上。
小時候任月看大人用耳朵夾煙很酷,長大後覺得有點裝逼。方牧昭留著寸頭,再夾煙像勞改犯終於「偷渡」了一條煙,正不經意炫耀。任月前後兩種觀感融合,泥猛真是又酷又裝。
任月以為他是沒找到火機的關係,「火機在哪,我幫你拿?」
方牧昭:「不抽了。」
任月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手背掩嘴,靠背不能後調,坐久了腰酸。
「可以放歌嗎?」
方牧昭伸手滑走手機導航界面,不忘留意前頭路況,三兩下連上車上音箱。
他點開App,收手扶方向盤,「要聽什麼歌?」
任月:「就放你平時聽的。」
方牧昭:「你自己點,我開車。」
任月嘀咕:「早說。」
早就覺得他在危險操作。
任月一手扣穩骨灰盒,欠身偏頭,滑動熟悉的App界面,播放他的收藏音樂。
然後切回導航界面。
音樂充斥小小的駕駛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