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牧昭跟幫工坐一席。
來的那一晚,親戚看他的眼神疑惑又好奇,問任月這帥哥是哪位,他搶白說司機。
七大姑八大姨眼裡八卦之火瞬間熄滅。
出殯當天,按照風俗,沿路家家關門閉戶,尚沒門窗的新房子在門口燃一小堆篝火辟邪。
小孩會被大人抓回家,警告一會有拖佬經過,不能出門看。任月小時候也跟這些小孩一樣,問過拖佬是什麼。
鄉鄰不知道濟公的父女關係如何,看女兒願意出錢辦葬禮,濟公必有可取之處,不然像誰家的草蓆一卷,丟山嶺隨便埋了。女兒也多了一個孝順的美名。
在鄉下,白事不大操大辦像犯了天條,鄉鄰口水能淹死人。
下葬後吃完最後的午餐,喃嘸佬趕去下一場白事,幫工們開始收拾餐筷。
熱鬧三日的村屋又漸漸褪去人氣,恢復平日的清冷敗落。
任月脫去孝麻,跟親戚們坐下清算帳目。
親戚們邊算帳邊誇她,有出息又孝順,連連說還是養女兒靠譜,誰家兒子連老子白事錢都要借。
任月苦笑,感覺自己割裂成了兩個人,一個是任開濟生前連幾千塊都不想給的反骨女,一個是肯掏錢厚葬他的孝順女,前後都是真實的她。
任月點完數,總花費五萬左右,跟方牧昭給她預估的差不多。
方牧昭忽然走近,叫了她一聲,打手勢讓她過來一下。
任月只能暫時丟下親戚,跟著方牧昭出大門外,「什麼急事?」
方牧昭:「還有多久?」
任月:「數算完了,給錢就行了。」
方牧昭:「先給現金,寫收據,轉帳的回頭用手機轉。我們得走了。」
任月一愣。
這份緊迫感似曾相識,當初方牧昭在任開濟租房外趕她,也是這副模樣,只不過現在沒那麼凶,她也沒那麼怕他了。
方牧昭:「找你老豆的人往這邊來了。再給你15分鐘。」
任月咬咬下唇點頭,也不知道幾時起100%信了他,沒有一絲懷疑。
「等我10分鐘。」
第14章
十來分鐘後,任月匆匆坐上方牧昭的貨拉拉,對親戚說是醫院叫趕著回去。
至於什麼緊急任務能讓一個初級檢驗師連夜趕回,親戚不在意,畢竟他們不清楚醫師和技師的區別。穿白大褂就是醫生,肩挑救命重擔。
方牧昭不忘叮囑:「現金部分的收據拿好了嗎?」
任月:「都有了。」
方牧昭有時細緻,總讓人懷疑他在類似事件上吃過虧。吃一塹長一智,他的謹慎都是從社會大學修來的。
貨拉拉徐徐開出村莊,越來越遠,從此家鄉成了故鄉。
任月問:「你怎麼知道有人來找我老豆?」
任開濟化成灰那一刻,任月跟他的恩怨清零,不再介意父親的稱呼,像面對老家一樣,離得遠了才有感情。
「千里眼。」
方牧昭明顯在敷衍她。
「餵。」任月蹙眉叫了一聲,旋即又覺得太刻薄。任開濟出事以來,方牧昭為她跑前跑後,又借錢給她,從潛在的敵人,成了恩人。
任月放輕了聲音,「你消息真的好靈通。」
方牧昭抽空瞥了她一眼,不相信狗嘴能吐出象牙,任月對他還有柔情的一面。
任月罕見釋放溫柔,哪知泥猛軟硬不吃,臉上浮現古怪的笑。
她氣餒,「又不說?」
方牧昭:「你相信就是真,不相信就是假。」
他們之間的信任問題就像一顆蟲牙,時不時發作一下,會疼,但不致命。
沒疼得死去活來前,誰也不想治療。
任月換一個問題:「他們不知道他已經沒了嗎?」
沒等方牧昭回答,她自問自答:「不對,他們應該知道,才跟著過來的。但是,晚了一步?」
方牧昭:「不錯,挺聰明啊。」
「他們為了那七萬塊來的嗎?」
不然,任月想不到任開濟還能留下其他有價值的東西。
方牧昭:「答對。」
任月薄惱:「你能一次性把知道的告訴我嗎?我不喜歡推理和冒險遊戲。」
方牧昭:「你已經在遊戲裡了。」
任月早已被動入局,從任開濟給她寄出來路不明的七萬塊開始,或者更早,從她成為他女兒,他作奸犯科開始,命運早已埋下陷阱。
任月問:「那些錢……你怎麼處理了?」
他們的蟲牙又被搗了一下,痛中帶爽,異常刺激。
方牧昭已經替她構想好了畫面:七萬塊進了他的口袋,打折成了三萬塊,再流進她的口袋,變成名正言順的借款。
懷疑接二連三,沉重如山,沒人能輕鬆扛下這份重量。自己人會懷疑他,敵人會懷疑他,連女人也懷疑他。這已然成為他的日常生活。
方牧昭反問:「你覺得呢?」
任月往窗沿支肘,托住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