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住臉送上囚車,顛簸了一路,從人聲鼎沸的鬧市,到微風吹拂的狂野,足足用了半個時辰左右。
當他睜開眼睛時,感覺陽光刺眼,但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竟然是萬畝良田,一眼望不到盡頭,去年秋季播種下來的良田麥苗,已經長了有幾尺高,有的都已經發出了麥穗兒,看那整齊的樣子,到六七月時,顯然會有一個好收成。
如果不是遠遠的看到那圍繞著四周,直衝雲霄的城牆,人們可能會以為來到了富饒的關中平原上。
在這麥田上,完全看不到戰爭的景象,只有農忙的身影,在太陽的暴曬下,帶著斗笠忙碌著,那些身影有女,有老有少,甚至還有半穿著戰甲的士兵。
沒有來過長城的要塞,是很難想像這種情景,長安城的人,肯定以為北方的長城,是一片荒蕪之地,但是這裡並不是這樣。
昨日瘋老頭跟他講過,雁門關劃分為了十個折衝府,所謂折衝府的編制,是按照大唐建國初期的府兵制而來。
只不過當時地方的折衝府,遠比雁門關折衝府掌管的地域遼闊,而自從藩鎮割據,募兵制的推行,大唐的折衝府也名存實亡,關中府兵的雄威再也無法延續。
不過,長城九大關口,依然堅持著府兵制的延續,戰時為兵,閒時為農,這也是因為當初太宗陛下下令駐守長城精銳,都是關中最精銳的府兵,如此百代流傳下來,也就堅持著這個制度。
當然,環境也是一個因素的,長城軍很清楚,不能什麼都依靠大唐,所以在當初駐留下來,便開始建立起一套歷朝歷代,都無法比擬的長城防禦制度。
長城軍只向長安要一半的軍餉,剩下的一半,全都自給自足,後來也證明了一開始推行這個制度的正確性,雖然長城數次被攻破,但每一次府兵制都沒有被破壞掉,荒族人能夠打下一個要塞,但他們不可能同時打下九個要塞,為避免後路被切斷,最終也只能罷兵離去。
而一旦荒族離去,從其餘八個要塞支援而來的府兵,便會重整旗鼓,再次駐守在長城之上,除非荒族再次傾盡全力來攻,否則他們絕不可能越雷池一步。
所以,無論恍如如何進攻,只要府兵制存在,長城魂便永遠存在,他們永遠也無法越過這道障礙,直取長安城。
眼前的這些良田麥子,便是府兵制推行到極致的結果。
雁門關內一共有十個府,每一府下轄一萬府兵,按照一月三十日劃分,每六天有兩府府兵駐守長城和關口,其餘府兵全都務農或是操練,如此不斷輪流替換。
楚易身邊有許多死囚,其中大多數,都是從全國各地流放而來的死囚,當然其中也不乏一些,主動逃到北邊,加入長城軍的義士,只不過很好。
除了站在楚易身邊的那幾個死囚之外,其餘的死囚,各個都是面如死灰,但可以看到,他們見到這萬畝良田,眼中也有驚訝。
長城軍在內陸幾乎被妖魔化,什麼北邊的不毛之地,入長城軍,便入進地獄,等等誇大言辭,比比皆是。
楚易不知道那些死囚有沒有看到希望,但他知道這些人已經沒有選擇了,這一批的死囚,大約三百餘人,而這三百餘人,全都是要加入到折衝府內的。
在死囚的周圍,是二十名全副武裝的府兵,他們面容冷酷,目光堅定,渾身上下透著一股令人畏怯的壓迫感。
他們的手並沒有握在刀柄上,但死囚們卻知道,只要他們稍感妄動,這些人的屠刀,便會落在他們身上。
府兵人數雖少,可是卻如同二十頭狼,死囚的人數雖多,卻跟三百頭黃羊沒有區別,而且還是半個月,都餓的面黃肌瘦的黃羊。
在沒有死亡威脅的時候,誰都可以說自己不畏懼死亡,但在死亡威脅之下,那種恐懼,卻深入骨髓,讓人毛骨悚然。
暴曬下,足有半個時辰,沒有人給他們水喝,也沒有人搭理他們,很多在牢里絕食的,很快便堅持不住,紛紛栽倒在地。
站在一旁的府兵們,卻看都不看他們一眼,眼裡的光,看他們就好像在看一群死人。長城軍可不是什麼人都要,這也就是牢里那瘋老頭所說的第一關。
楚易原本以為自己會是個例外,卻沒想到,連他也逃不過這一關,當然這一關對他來說,實在算不上什麼,他也能夠理解到長城軍為何要如此殘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