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弦事後總結,這件事只能有兩種解釋:一是陳寄年近三十突然愛上了坐碰碰車,二是陳寄就是單純享受使喚和命令自己的報復感。
兩日後的早晨,林思弦被樓下的摩托聲吵醒,打開手機一看還不到七點。手機屏幕異常熱鬧,不是別人發的消息,而是不同APP的推送,爭先恐後地提醒林思弦今天是情人節。
一個跟林思弦完全無關的日子。
吃了點餅乾當早飯,半小時後林思弦得去片場。今天組裡拍一場很重要的戲份,男一女一在犯罪現場的首次對峙,沒有林思弦的任務,但這一幕是前期劇情的一個小高潮,多機拍攝,布景壯觀,因此組裡閒著的人都打算去圍觀學習。
林思弦到得不早不晚,跟他相熟的幾個人已經在場了,前期準備工作比以往都複雜,拍攝還沒開始。
一直跟著扶滿的小胖子今天要友情出演一具屍體,他臉上畫著異常駭人的妝,然而在脂粉之下卻是靦腆幸福的笑容,硬是把兩片血跡活生生笑成了腮紅。
而兩米外的蘇紅桃以一種相當複雜的眼神注視著他,口中喃喃重複著:「這不應該啊。」
「她怎麼了?」林思弦遞了瓶水給扶滿。
「你問的哪個他?」扶滿反問,左手指著小胖子,右手指著蘇紅桃,「左邊這位男賓正因為曖昧對象給他說了情人節快樂而如沐春風,右邊這位女賓正因為沒有曖昧對象而如芒在背。」
「休得胡言,」蘇紅桃立即否認,「我覺得煎熬的不是我沒有對象,而是胖子對象竟然叫他小寶,大寶也就算了,憑什麼是小寶?他哪裡小了?」
林思弦喝了口水:「也許是鐵甲小寶。」
鐵甲小寶戰損版身在愛情中,並不在意對自己的言語攻擊,輕輕一語就反擊到這群孤寡人士最薄弱的地方:「與其詆毀他人,不如反思自己,上一次過節是多久之前了?當時新中國成立了嗎?」
蘇紅桃把矛頭指向扶滿:「說你呢。兄弟混這麼好,你幹嘛去了?前兩天不還跟人網聊,還說要改情侶微信名來著?」
「嗯,她網名叫哆啦a夢,」扶滿說,「建議我改成少說b話。」
蘇紅桃嘲笑得毫不留情:「我就說你話太多了吧。」
「哎,這不應該啊,我前女友還說喜歡我的開朗呢,」扶滿反思,「感覺還是得像思弦一樣,有點神秘感才有市場。」
化妝師、扶滿甚至於胡小路都默認林思弦桃花不斷。
林思弦對此類看法早已習以為常。或許是長相,或許是說話輕快的語調,或許是那些似是而非的眼神,總之林思弦在成年之前便聽到太多類似的評價,那時候跟他關係不錯的男同學總會旁敲側擊他有沒有過「刺激」的經歷,篤定他是最早經歷情事的那一批;成年後,他去商K酒吧之類的場所不算頻繁,但同行人總認為他是常客,每次去也都會收到大量「玩玩」的邀請,而每次林思弦的回答都很一致:「抱歉,今天有約了,下次趁早喔。」
遠處傳來一陣喧嚷,今天的拍攝開始了。這種多機位、複雜布景且聚焦無數視線的情景越發考驗演員的心理素質。
女一號是位演技廣受認可的實力派演員,今天發揮一如既往,短短兩句台詞就表現出了人物的隱忍與堅決。相比之下,謝洛維鮮少經歷過這種場合,一直難以進入狀態。
寧沛向來對他很有耐心,沒有過多批評,只是儘可能清晰地指點:「你現在表現得太過凶戾,李鴻這個人物是多面的,除了他作為殺手的人格,你還要考慮他作為普通電工的一面。他是自卑的,發火也是惱羞成怒,你現在只是在暴怒,再醞釀一下。」
場外的三個人已經站累了,找了三把椅子坐。
蘇紅桃吐槽:「讓謝洛維自卑,他可能這輩子沒體會過這種情緒。」
扶滿回她:「表演嘛,本來就要演出不同人生啊。」
蘇紅桃想到什麼,轉向林思弦這一側,低聲道:「你還記不記得咱們藝考培訓的時候,也演過類似一段?」
「姐姐,」林思弦笑了,「我連前天晚上吃了什麼都記不太清了,何況這些猴年馬月的事兒。」
他當然記得。
培訓老師讓他們演一個多重人格,是一節很有挑戰性的課。而那時候的林思弦,被老師單獨拎出來作為範例,在一群學生圍起來的圓圈裡單獨演了三次。
年少之人都怯場,尤其在眾目睽睽之下,但林思弦應對得很好。他把這一圈目光想像成攝像機——他遲早會在這麼多台攝像機面前的,所以不能慌張,不能侷促。
現在的林思弦的確沒有這種情緒,因為攝像機在他面前。
謝洛維的緊張並沒有緩解,又重來了三條、四條,還是不能達到理想的效果。
他畢竟年輕,性格又直,什麼事都表現在臉上,NG多次以後整個人氣場明顯低了下去,蔫蔫的有些可憐。
寧沛叫了暫停,讓他先休息十分鐘,找找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