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思弦叼著煙,看她一步一步走過來,再跟自己擦身而過。她很瘦,走路很慢,於是林思弦清楚地看見她身上是一件過大了的黑色針織衫,只有口袋是深棕色。
是那天陳寄在講台穿的衣服。
林思弦滅掉煙走到姨父身後幾米遠,對方在打電話,沒注意後面站了個人。
於是林思弦便在晚風中聽到了陳寄的家事:「她到底怎麼知道我今晚在這兒的?......我怕她在廳里鬧......不是沒辦法給她辦,但是龐總那邊想要這一排店面,賣他個好麼......不想拖了,明上午九點你帶人過去吧,魯開巷子走到底......」
林思弦突然想到那天小魈的話。陳寄他媽媽開了個店。
姨父打完電話才看到身後的林思弦,嚇了一跳,語氣融化:「思弦?你怎麼在這兒?不冷嗎?也沒穿個外套?」
林思弦回答得很溫和:「我下來吹吹風。」
回到劇院位置的時候,音樂劇還剩最後一小節。錯過了大量情節,完全不知道台上在進行什麼劇情。但演員慷慨激昂的台詞還是灌進了林思弦耳里。
「他讓我去做我不願意的事情。」
「我說不行,我做它們之前要得到上帝的同意。」
「他用槍口抵住我腦門,說上帝同意了。」
學校西門開了家叫麥知的麵包店,聽說裡面的焦糖布丁很好吃。林思弦非常愛吃甜食,但因為距校門接近一公里,嫌太遠一直沒去。
翌日是周日,早上九點,林思弦給司機打了個電話,專程開車去了麥知。
味道的確不錯,甜,但又沒那麼膩。林思弦挖了一勺到嘴裡,跟司機交代道:「去趟魯開巷子吧。」
他很少過來這裡,小攤太多,人很雜。林思弦還在想這條巷子會不會有好幾個盡頭,他便隔著一家水果鋪看見了陳寄。
林思弦不好說那是一家什麼店,招牌寫的便利店,但門口又在賣蔬菜。昨天見過的中年婦女正在跟人爭論著什麼,陳寄還是沉默地站在他旁邊,每當對方企圖靠近壓迫時便不動聲色往前移一步。反應很快,動作很嫻熟,讓林思弦開始思考這樣的事情以前是不是也發生過。
但明顯今天情況不太樂觀,中年婦女說得激動,看起來幾近落淚。
在她眼淚徹底下來前,林思弦的布丁終於吃完了,他把耳機摘下來,「路過」了那個四不像的雜貨店。
這一次陳寄先看見了他,並且沒有移開視線,於是林思弦很自然地打招呼:「陳寄!你怎麼在這兒?」
一句話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婦女問:「你是?」
「我是陳寄的同學,」林思弦溫柔道,「您是他媽媽嗎?」
得到肯定回答後,林思弦又問:「阿姨,發生什麼了?」
跟她爭吵的男人忍不住接話:「這店執照有問題,賴著不轉讓。」
「沒有問題,」婦女眼眶紅了,「明明還在申訴。」
他們又拌起嘴來。三言兩語裡林思弦明白了現在的情況,無論這店怎麼整改,營業執照申訴應該都不會成功。來的人可能是不是工商局的也說不清楚。
在這幾分鐘裡,陳寄自始至終以一種很沉的眼神看著他。林思弦想,這可能是他注視自己最久的一次。
林思弦撥通了一個電話:「餵?姨父,是我,思弦。我剛路過我同學家的店,聽說營業執照有問題,他們講的東西我也聽不太懂,我想你對這方面很了解,想請你跟執法人員聊聊看,然後告訴我有沒有辦法幫助我同學。」
林思弦將手機遞給對方,男人表情有些狐疑,但還是接了過去。剛聊兩句,臉色就起了輕微的變化,走開幾米遠繼續跟電話里的人說著什麼。
婦女盡力收著情緒:「謝謝你啊同學。你跟陳寄關係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