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沒個生意頭腦,我這不是邀請這兄台再來消費一筆,」那人說話真是直截了當毫不避諱,「喜歡什麼人這麼難追,這麼多年都沒成。」
「誰知道。難不成性取向不一致,要不然就是異地。」
異地,誰是異地。回家後他突發奇想,第一次在社媒上搜袁尋名字,很快泰晤士河九張大圖就映入眼帘。真稀奇,他曾推測過陳寄這幾年的情感狀態,談過幾次戀愛,現在是否還單身,甚至已經做好了接受良心受損的準備——反正也愧疚不了幾天,很多人都喜歡在嘴上說死之前要把誰誰帶走,到這一步連殺人都無所謂,還怕什麼道德譴責。
然而他想岔了。陳寄當年說著不談戀愛的妄言,背地裡竟然是個痴情種,守一段感情單身到現在。這應該是好事,意味著他想幹什麼都少一道道德枷鎖,只是不知為何他反而猶豫了。
不過現在也由不得他躊躇了。他已經做完了倉促又完整的計劃,也給這場戲寫好了台詞。很簡單,故技重施,再威脅幾句,最後一次了,這次可以騙個大的,反正陳寄也不知道他家裡發生過什麼。他姨父還給他提供了幾句現成的詞,把仗勢欺人說得很有人生哲學。總而言之就是箭在弦上,只等這個時機——
然而陳寄沒來。
然而這個說好的月底周五,陳寄,特麼的,沒來。
這是他半年來收拾得最亮堂的一次,打理了頭髮,穿了一件最貴的襯衣,噴了一點點香水,而這也是他這半年來最茫然的一刻。他知道有萬千種解釋,誰也沒向誰擔保過陳寄會來,但他就是不能接受。
他坐在最角落的圓桌,不想看起來像個被遺棄的人,所以點了一杯又一杯酒。身邊的人來來去去,有人談笑,有人傷悲,有人向他搭訕,沒得到回應後又轉向下一個目標。
「今晚陪我吧。」
沒有開場白,沒有多餘的解釋,被搭訕的人問他:「為什麼?」
「因為我想。」
他無聊到數數。面前兩個人攜手離去,從頭到尾只用了十二個字。他知道這兩個人要去哪裡,清吧旁邊就是打著民宿幌子的過夜酒店,他們馬上要做最親密的事情,憑藉這最簡單的十二個字。
隨意點的酒,取得很可愛的名字,度數卻不低。喝到第四杯的時候他實現已然模糊不清。
好吧,他開始釋懷,什麼事情又隨過自己心意,等喝完孟婆湯,今天見沒見陳寄又有什麼所謂。這樣想著,他開始抽菸盒裡最後一支煙,給自己倒數,等到它燃盡的時候就離開。他從來沒有抽得這樣慢過,像一個根本不會抽菸、只夾著裝模作樣的初學者。但再慢它還是燃盡了。
他起身,維持著平衡向窗外走去,剛推開玻璃門,身後又有人把他叫住:「兄弟,你的火機落了。」
他低頭掃了一眼,想告訴對方送給他。不過吧檯有人比他先開口:「不用了。」
在喧嚷的環境裡,這一聲很平靜,很隨便,輕微得很容易忽略,但他難得運氣好一回,偏偏就聽見了。他遲一秒才轉頭,看見吧檯一個穿著白襯衫的背影。
調酒師還在糾纏這個,從動作來看是想推銷這人今晚破戒來杯酒,可惜這白襯衫很不領情,只一味搖頭,連婉拒的場面話都懶得給予。
「怎麼這麼晚?我以為你今天不來了呢。」
「公司團建。」
「團建完還過來?你對我們老闆也太情深意重了。」
「想多了。之前打賭輸了,說好每個月來一次。」
「是說你每次都月底來,原來卡DDL呢。」
他想過陳寄會變成什麼樣,甚至有暗中期許過陳寄變胖、變醜,讓過去的夢破碎掉,讓他離開的時候徹底無所牽掛,但結果竟然是什麼都沒變。唯一變了的是著裝,高中時穿校服,大學時穿T恤衛衣,現在穿最普通的白襯衫。肩胛骨微微頂著布料,讓襯衫不那麼平整地包裹他的後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