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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公墓回來的路上,林思弦在公交上睡著了,一不小心就坐過了站點,好在這些事對他來說不算麻煩。他延著那條路往回走,覺得神清氣爽、如釋重負。

他有一些生理上的恐懼,但也有一些莫名的憧憬,目前來說他最擔憂的是他怕走得不好看,那還是去一個沒人看見的地方吧,那是不是得帶上自己身份證,能給這片區的治安人員減輕負擔,除此之外他還有點怕疼。

想到這一點的時候,拐角處剛好出現一家不太起眼的店鋪,招牌上歪歪扭扭地標著「TATTOO」,不難推測這是一家紋身店。於是林思弦就這麼走了進去,一是為了將自己不多的存款消耗掉,二是為了提前感知一下疼痛——雖然他知道兩者沒有可比性。

這個時間點,在這個窮鄉僻壤的這家店沒什麼生意,紋身師抽著煙坐在門口打麻將。看起來這店不像是預約制,對方隨意地給他指了指羅列的樣圖,有星座、動物、星星、彩虹等等,讓他自己先看看。

林思弦倒也不慌,就在這幾十平米的地方繞場參觀。這紋身師的水平意外還可以,但林思弦眼光是有點高,怎麼都挑不好一個喜歡的圖案拿來做參考。

「那後邊沒有了,」紋身師看他越走越遠,「後面是廁所。」

林思弦停住了,停在了門帘前。店內是藝術化的裝修,廁所門帘上都鋪滿幾十首現代詩,林思弦凝神看了良久,突然問紋身師:「能不能紋一枚釘子?」

「釘子?什麼釘子?」紋身師反問他,「圓釘?鋼釘?騎馬釘?」

「無所謂,」林思弦說,「就普通釘子,好看一點的。」

「行倒是行,」紋身師開始思考起來,「你想紋在哪?」

林思弦也想了一會兒:「脊椎上吧,行嗎?」

「行倒是行,」紋身師提醒他,「不過那位置可能有點疼哦,提前告訴你。」

「沒關係,」林思弦朝他點點頭,勾起嘴角,「我不怎麼怕疼。」

說這句話的時候,林思弦認為自己是在慣性撒謊,然而實際趴上去後,紋身師開始操作時,他驀地發覺自己竟然完全能承受。並不是因為感知下降,他有非常清楚、非常濃烈的痛感,甚至看到自己手肘都開始變紅。大概跟在「一葉」的那晚一樣,他意識上的憧憬賦予了疼痛意義,消磨了疼痛最直接的折磨,讓它們變得可被接納、可以共存。

不過身體本能的緊繃無法消融,紋身師跟他搭話企圖專業注意力:「為什麼要選一枚釘子?」

「想紋一點跟別人不一樣的,」林思弦說,「特別一點的。」

「確實很特別,」紋身師評價道,「以後去泡湯絕對找不到一樣的。」

林思弦這個回答半真半假,有實情也有所保留,實情的部分是他的確想要與眾不同的,保留的部分是他還有一些其他的念想。

汗從額角滑落,浸濕了他的睫毛,他在模糊中回憶那晚的陳寄,像又被滾燙的汗水浸潤了一遍。剛才看過的詩句降臨在耳邊——

「身體裡的鐵,只夠打一枚鋼釘,留給我飄泊一世的靈魂,就釘在愛人的心上。」

*

紋身結束後,那周圍的皮膚一直有些紅腫,紋身師提醒他不要沾水。林思弦忍了四十八個小時後,終於在浴室洗了有生之年最長的一個澡,水流順著頭髮下淌,路過脖頸,路過胸膛,最後隨萬有引力沉入水池,在皮膚上留下印記,又迅速被新的覆蓋。自然而然,

他提著很大一袋垃圾出門,裡面裝著他的粉紅小熊菸灰缸,扔到了最近的垃圾站里。關門時看見屋內整潔一片——這應該是他收拾得最為徹底的一次,他自認為比當年陳寄打掃的形體室還要乾淨,非常想讓這人來參觀參觀。

他按照魏易平發過來的地址,打車去了新南記。新南記在西南區CBD背面,中式的門庭,會員制,沒有邀請不能進。林思弦本沒想來這一趟,他也沒有必要來這一趟,但突然想起自己不用承擔任何代價,於是多出一些搞怪的心思。

他都快忘記魏易平和他姨母長什麼樣子了。他也是第一次知道龐術長什麼樣,在想像中是個啤酒肚禿頭,但其實也沒有,就是那種丟人群中不會被察覺的普通體格、普通面貌。一張臉上唯一能讓人注意的是龐術的眼睛,眼睛形狀也很普通,但那道視線很濃稠,林思弦進門就發現了,一直掛在自己身上。

從一開始隱含的期待和快意,到林思弦說出那句「找個鏡子照照」後的不可置信,再到最後按捺不住的暴怒,好神奇,這樣普通的形狀里竟然能容納這麼多東西。

戲耍了龐術,戲耍了在場所有人,林思弦原以為自己會有無盡的快感,至少在場上他是勝者,實際上痛快不多,更多的是某種連綿而稠密的情緒,裹纏著他的五臟六腑,讓他的心跳一點一點慢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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