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已經前往山東,而她獨自站著,在趕往揚州的船頭上,眺望著遠處。
侍女花卷為她端來了一碟子飯食,可她卻食不下咽,甚至隱隱有些反胃。
她想起來了,遠遠看著一位年輕的婦人割破手指,用血餵自己的孩子,而她卻不能停留。
任何的憐憫與善心在此時都是致命的,她手中帶著大量的糧食,可若是此時靠近這些人,少不得會被搶掠。
人性如此,至善與至惡,都是人。
一路上更是有數不盡的災民,為今之計,還得是快些抵達揚州,再想辦法與各地知府商議。
「主子,您已經一天未曾用膳了,」花卷一臉擔憂地看著璟瑄,「再這樣下去,身子怎麼受得了?請您多少用些吧!」
璟瑄搖了搖頭,花卷便也不敢再說些什麼,她知道自己這個主子,自小便有主意。
前幾年璟瑄去揚州未曾帶上她,只帶了錢掌柜等人,她心裡已經十分自責了——那些大老粗又怎麼會照顧人呢?
她既然不能跟著主子,那便是她沒有本事讓主子信服,是她的錯。
雖然璟瑄一再告訴她「你很好」,可她卻自己生起氣來,發誓要好好照顧公主。
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眼中充滿了絕望與無助。
璟瑄痛苦地閉上了眼,她最終不忍心,往小船上丟了些糧食,囑咐鄭龍等人送到岸邊給他們。
他們這幾個侍衛武功高強,便是那些百姓暴起,想來也能全身而退。
可不料岸邊的這些難民們並未如同璟瑄所想一般搶奪糧食,反而是互相謙讓。
丈夫把糧食留給妻子,婦人將糧食留給孩子,而許許多多青年人更是將自己的口糧分了一半給老人們。
璟瑄紅了眼眶,災難之中,足見人心,她一定要救他們。
她抓起一個饅頭便吃了起來,就這樣,一路到了揚州。
與路邊的情況不同,揚州的百姓們受災情況是最小的,絕大部分百姓這兩年都用水泥建了房子,此時洪水退去,房子並未有過多坍塌之處。
江知府帶著通判等人,正在碼頭安排「以工代賑」有關事宜,順便迎接福安公主——若非這福安公主的「水泥」等神物,他又如何能有此時的官聲和政績?
至於那些慣會見風使舵的商人們,尤其是以程氏為首的鹽商,這幾日給他塞了不少銀子,請他在公主面前多多關照。
銀子嘛,他都笑著收下了;關照嘛,卻是沒有的。
他一向很清楚自己的定位:從前沒有升遷的機會,如今既然搭上了福安公主,那他今後的路子便不同了。
金銀財寶、古董字畫、綾羅綢緞、香車美人……他並非不喜歡這些,畢竟他本就是個俗人。所求無非「名利」二字。
但這些錦衣富貴、身外之物,與平步青雲、名垂青史比起來,都得往後站!
富貴溫柔鄉,如何比得過大道通天路?
他本還愁得不行,他缺一個機會,一個成功進入雍郡王視野、加入雍郡王陣營的機會。
而今他只要將此次洪災處理好,那便有了投名狀,至於那些為富不仁、摳摳搜搜的商人們,自有公主懲治。
因此這些日子,江知府那真是一副清官的做派,端的是愛民如子——雖然他這些年來一直在這樣經營著自己的「人設」,甚至還上過幾次《揚州日報》。
隨著誇他的百姓越來越多。他也越發不好意思再做那些貪污受賄之事了,凡有收到的金銀財物,都登記在冊,投入到了揚州府的建設之中。
更是在福安公主的示意之下,用這些錢和水泥工坊的水泥,加固了不少堤壩——此次洪災,僅有幾處決堤,這是他為官多年前所未有的政績。
江知府見到璟瑄帶著侍衛們獨自前來,在腦子裡思索了一番,便有了籌謀——傳言這雍郡王對這福安公主信任有加,而他又素來清楚公主的本事,此時要做的便是聽命於公主。
不料,璟瑄竟是拿出來了皇上封她為「欽差」的聖旨,此時由於多地災情,江知府還未收到聖旨,待他查驗過後,對璟瑄更加尊敬。
具體的表現便是,他將本想交代給雍郡王的諸多事務,事無巨細地匯報給了璟瑄。
他言語謹慎小心,卻十分真誠,不一會兒璟瑄便已知悉揚州城中的動向:府城賑災、災後建設,各大商戶的反應等。
璟瑄頗有些訝異,此前,這江知府與她的關係也只是平平,為何此時對她如此恭敬,莫不是有什麼貓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