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年今日是光明正大地離開王府,王府的下人沒覺得有什麼不對,以為他是外出辦事,宗聿問起,他們還能答上兩句。
等過了早飯,江瑾年沒回來,大家以為是事情沒有辦完。
晌午之後,宗聿開始覺得不對勁,他讓小福子去找人。小福子出去找了一圈,把江瑾年會去的地方找了一遍,都沒看見人影。
他心裡也奇怪,回來的路上遇見衛淮。
天子近衛在王府當起門神,他告訴宗聿江瑾年去了江家,宗熠在清算江家的帳,江瑾年也要和江家做一個決斷,所以要耽擱幾天。
宗聿沒有懷疑,只是不放心江瑾年一個人面對江家,說要去江家陪著他。
衛淮搬出曲落塵,說曲落塵吩咐他這幾日不能亂跑,以免在其他地方沾染不乾淨的東西,影響眼睛復明。
宗聿想起在黑暗中惹哭江瑾年的時候,甚至不知道江瑾年為什麼哭,就對復明有一種渴望。
他強忍下找人的衝動,想給江瑾年一個驚喜,積極配合宋治治療。
衛淮見此,又愁又高興。
愁的是等宗聿知道真相,他一定會被記恨。
高興的自然是宗聿如此配合,不需要勞心勞神去哄。
不過衛淮的這點小聰明也就維持了兩天一夜,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漏算了一個人:宗詠。
曲落塵的離開宗詠並不知情,他甚至天真地以為他在王府給宗聿治眼睛。他兩這幾天總是鬧彆扭,宗詠氣消了,就想著來找曲落塵緩和關係。
當他在宗聿面前問出曲落塵在哪兒時,庭院出現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衛淮兩眼一閉,心道完了,他的話本來就有漏洞,曲落塵這邊沒法補。
宋治則是憂心宗聿不配合後面的治療,曲落塵之前的心血會白費。
宗詠不知道自己說錯了什麼,他只覺得氣氛讓人無所適從。
良久之後,宗聿聲音微啞,沉聲道:「曲落塵沒和你在一起?」
宗詠老實回答:「我以為他和你們在一起。」
粗神經如宗詠,這個時候也發現另一個問題,他來王府好一會兒了,並沒有看見江瑾年。
他們兩個人一起消失了。
宗聿喊了兩聲小福子,道:「去九公主府上,問她白榆在不在?」
院子裡的氣氛如同死水一般,宗聿的聲音落下去,沒有掀起絲毫的波瀾,依舊是沉寂的,膠著的讓人心裡發慌。
宗詠不再說話,他看向衛淮,看向宋治,這兩個人露出了生無可戀的神情。
宗詠意識到了什麼,他第一反應是想笑,可是他沒笑出來,反而露出一副快要哭的神情。
曲落塵不聲不響地帶著江瑾年離開了,他甚至沒有給宗詠留下隻言片語,就這樣毫無徵兆地消失在他的生活中。
「七哥……」宗詠開口,他聽見自己哽咽的聲音,眼淚不自覺地往下流。
他抬起袖子猛擦眼淚,以為是自己前兩日太驕縱,讓曲落塵感到厭煩,所以他不告而別。
他的心細細密密地疼,從一開始的小聲抽泣,到後面淚流滿面。他不明白,他好吃好喝地招待曲落塵,讓他吃讓他住,他闖禍還幫忙收拾爛攤子。
就算曲落塵對他的心意視而不見,他們朋友三載,不值得一句道別嗎?
院子裡的人不敢勸宗詠,怕自己哪一句不對,就踩在宗聿的痛腳上。
前去公主府的小福子很快回來了,他的神情很不好,茫然而憤怒,似乎不理解這場變故。
宗聿什麼都沒問,頭上的太陽曬得人頭暈目眩,他覆了黑紗的眼前亮起點點光暈,他沒想那是什麼,一閉眼,這兩日的點點滴滴湧上心頭,看不清的,想不明白的,在這一刻都連成一片。
「出去……」宗聿掀了手邊的藥碗、茶盞,瓷器碎了一地。
沒人敢上來勸阻,宗聿低聲怒吼:「滾出去!」
話音剛落,他胸中氣血激盪,只覺得喉嚨間像是刀割一般,下一刻,鮮血從他嘴裡噴出來。
「殿下!」
「七哥!」
周圍的人嚇了一跳,全部湧上去。
宗聿什麼都聽不見,什麼都看不見,意識昏沉。
他好像沉入無盡的深淵,一切光明離他遠去,囚籠落下來。
黑暗,虛無,絕望,痛苦。
第114章
寧王府的主院沒有點燈, 漆黑一片,殘月的銀輝落在黛瓦上,如水流瀉, 卻也照不進黑暗之地。
和四周的燈火相比, 這裡仿佛被遺忘一般。
幽深的暗處,敞開的花窗旁, 一道人影坐在輪椅上, 眼睛覆蓋黑紗, 靜靜地融入夜色。
這是宗聿吐血醒來的第二天晚上,他不吃不喝, 對任何人的問話都不關心, 讓小福子推著他在房間裡轉了一圈後, 就選了這個位置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