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落下,朔風乾冷。
蘭心給她披上雀裘,送來手爐。她抬手接過,懷間一松,垂耳便順勢蹦下去,一溜煙跑了。
「殿下,前院管事問您明日可要出城去,可給您提前套馬備車。」
一封告知歸來時辰的信件傳到前衙長史淳于詡手中,由淳于詡告知朝暉苑中的老夫人,再待老夫人處的穆姑姑來給長澤堂報信,公主殿下早已將獨屬於自己的家書收起封存了。
時至今日,是個人都能看出,原以為如羊入虎口的公主,如今在司空府分明正當盛寵,炙手可熱。
隋棠攏著手爐,寬大的袖擺輕輕擺晃,拂過案上紫檀木匣子,那處瓶中的藥還不曾用完。
餵與人用,依舊足矣毒死一個成年人。
隋棠眼瞼垂下,似落在那處,片刻又眺望膳房方向,隔著半開的窗牖,覆眼的白綾邊角輕輕抖動。
「把窗牖合了吧。」她坐下身來,沒有回答蘭心的話。
但蘭心覺得不管去不去,有備無患,如此便讓備下了車駕。
可惜沒有用上,隋棠沒有去接藺稷。
藺稷比告知的時辰還要早一點回來,是午膳時分到的。新安郡距離洛陽城不到七十里,正常兩個時辰便能抵達。
他又歸心似箭,晨起即歸,自然更快些。
然策馬至城郊官道的十里長亭,卻又勒馬停下,道是用完午膳再回去不遲,這會入府累膳房意外,手忙腳亂備吃食。
隨在他身邊的是暗衛首領鄭熙和親衛薛亭,聞言皆疑惑,無論何時回府,府中還能沒吃的嗎?
但他們都話少識趣,並不宣之於口。只聽令下去
,吩咐就地用膳。一時間暗子親衛解水囊,用胡餅。
藺稷也用這些,甘之如飴。
膳畢又歇了一會,日頭早已從中偏過,藺稷傳令親衛攜物入城回去司空府,暗衛隱蔽。自己尚留長亭中。
從城郊到司空府,以親衛的速度最多一刻鐘,馬車稍慢些,兩刻鐘。然莫說前後三刻鐘,已經八刻鐘一整個時辰過去,通往城門的官道上,只有入城的馬蹄印,並無出城的車身影。
女郎更衣理妝,頗費時辰。
這樣一想,便又過一個時辰。
冬日晝短夜長,日頭滾去西邊,鄭熙現出身形提醒,「司空,再過小半時辰城門就要關上。」
晚風撲面,藺稷以拳抵口咳了兩聲,心道不出來也對,前頭背脊的傷還沒好透呢!
「入城。」他一聲令下,翻身上馬,離開十里長亭。
忽見女郎前世身影,她在此候他二十七日,日日從日出到日落,可焦急?可絕望?
歸來府中,楊氏和藺禾一干人等自然早早在門前候他。
這處未見隋棠,藺稷明顯憂色掛臉。恐她傷勢嚴重,或是患了旁的疾病。這個冬日就是給她養生的,來年開春還需治療她的眼疾,萬不能出了岔子。
「三哥,殿下在長澤堂的小膳房為您準備吃食呢。」藺禾見他神態,湊來他跟前,「這會你踏實伴著阿母,晚膳時你且回長澤堂好了,我們絕不霸著你。殿下另說了,她備好膳食會著人來請你去的,八成是要給你驚喜。」
「這會也不要他在跟前扎眼,趕緊拜見公主去。」楊氏抓著兒子攙在臂膀的手,話這般說,腳下卻很實誠地往朝暉苑領去。
藺禾的話平復了藺稷一半心境,激起他另一半心思。
她終於親手給他備膳食了。
*
隋棠終於親手給藺稷備膳食了。
但她畢竟做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大概可以親手給他燙壺酒。
暮色降臨,長澤堂中燈燭燦燦。
膳食已經從小膳房依次奉上。
蒸菜、錐斗一類自不怕冷,只是還有四道時令小炒,司膳問是這會一起做了,還是先請司空過來,邊吃邊上。
隋棠道,「都一併奉來,再請司空。」
一刻鐘的功夫,菜全部齊。
這日殿中設的位置乃夫妻對案而食,故而在廳中擺一四方案,東西朝向各一方席座,隋棠跽坐在東,西座留給藺稷。
「傳人進入來試菜。」隋棠平靜道。
司空府的試菜同宮中一般無二,亦是三層試法。先銀針,再象牙箸,最後以人試菜。
試菜人入內,當面依次試過,正要離開。
卻聞隋棠道,「等等,還有孤燙的酒。她從身側銅鍋中取出,斟來一盞給試菜人。
那人飲下,一刻鐘後無恙,隨司膳離去。
「蘭心去請司空,其他人都退下,司空辛苦,今日孤侍奉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