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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頓了頓,「若朕敗,這龍椅自非朕所有,朕死前可代你問新主討個恩賞,畢竟……」她唇角微揚,「識時務者為俊傑,對吧劉尚書?」

劉雲擦了擦額角的汗:「臣身微位賤,不敢與陛下打賭……」

李昭寧打斷他:「不敢?那劉尚書怎麼敢在睿王還未到長安之前就收拾行裝,散步大災將臨之謠言惑亂人心?!」

早朝前,裴硯讓子涵傳給她一隻小紙箋,上言多位京官已讓家眷秘密逃往南方之事。她當時也願意體諒,只求查個瞞報之罪,但沒想到如今成了逼問劉雲的籌碼。

她雖心有不忍,但到底還是要殺雞儆猴,不得不做。

劉雲撲通一聲跪下,伏在地上,聲音也因恐懼而顫抖:「陛下明鑑!臣非敢潛逃,實乃高堂白髮、稚子垂髫,不忍見其無辜罹難……」他吸了吸鼻子,跪伏著的肩膀微微顫抖,「望陛下垂憐,臣只求他們苟全性命,不敢妄圖榮顯!」

李昭寧站起來,緩緩步下丹墀,走到劉雲面前,親自把他服了起來,盯著他微微一笑:

「劉卿這話,倒說得朕像是個不通人倫的昏君了,」她直視著劉雲的眼睛,穩著聲音一字一句道,「卿罪可恕,但需以五百精銳守住長安城樓,將功折罪。」

劉雲怔然,愣愣地望著李昭寧的威儀凜然的眼睛,唯唯出聲:「臣……謹遵聖喻。」

李昭寧略一頷首,轉身走回龍椅,暗暗慶幸自己演對了——

恩威並施,先聲奪人。

——這都是裴硯所授鞫囚之法,如今被她拿來用在朝堂之上,竟也是如庖丁解牛一般一擊制勝。

但她沒有注意到的大殿一角,朱紅廊柱的陰影下,陳崔唇角噙著一抹冷笑,如蜃樓般乍然出現又倏然隱去,杳無蹤跡。

*

暴雨伴著驚雷下了整整一夜。

夏日初臨的暖意被雨水壓去大半,長安城似乎又重回冬日的冷冽與寒涼中,連燈火的黃光都似乎被沖得褪了色,窗紙上透出蒼涼的白。

清晨時,昔日人來人往的朱雀大街的沿街商鋪各個皆大門緊閉,路上也無半分人聲,只有往來巡梭的侍衛的挎刀相撞的叮噹聲響。城樓上方,整齊地站著一位帝王和隨行的兩三個侍從、兩位著裝正式、形容整肅的官員。

李昭寧一身整齊的袞服站在城樓上,雙眼因熬了整夜變得有些微紅,但面上依舊鎮定自若,甚至反而因疲憊而顯出些許慵懶和悠然來。

她緊了緊身上的氅袍,看了眼遠處的天色——

連綿蒼山的上方,儘管已經遠到視線盡頭,卻仍舊是一片壓頂的黑雲,濃郁渾厚,如妖魔魑魅般盤旋不散。

同一個方向,森森群山里,是裴硯的軍隊,雖然只有五千精兵,但用於圍剿睿王的先遣軍,仍然是有一兩分勝算。

雨慢慢停了,但天色並沒有亮起來,黑雲壓得更低,似乎就要將城樓壓碎,天地間一片死寂,連風都靜匿無聲,靜得滴水都能聽見。

而就在此時,隨著一陣細細碎碎的馬蹄聲響起,視線所及的山脈側邊官道上,兩隊騎兵齊整地魚貫而出,約百餘人,而他們後面,一駕紅漆鑲金的馬車正緩緩行來,車檐下掛著的兩隻燈籠如螢火幽幽,又似黑暗中的鬼眼,幽昧而朦朧。

不用想,能用騎兵開道、無召回京卻張揚跋扈至此的,只能是睿王。

李昭寧捏了捏手上的煙火棒,只要她一拉引線,煙花竄上天空綻放後,裴硯便會帶兵前來圍剿睿王。

但煙火棒的外層紙殼已經被汗水或潮氣的洇染而變得有些柔軟,恰如她此刻的心情。

若兵戎相見,勝算只有一成,但若跟這位遠道而來的姑姑好好聊聊,說不定尚有一線生機。

轉眼間,那數百玄衣騎兵已一字排開,陣列於城門前。戰馬低嘶,鐵蹄踏地,卻無人喧譁。陣列正中間,便是那架金馬玉堂的馬車,正對著城門緩緩停下。

一位玄衣女子自車中徐步而下,身披墨色圓領袍,廣袖低垂,淡妝素麵,髮髻如圓盤一般渾圓齊整地綴在腦後,紋絲不亂。而儘管天色昏昧,燈影昏黃,卻掩不住她周身清冷凜然的氣度。

「開城門,」她終於開口,聲音低沉,帶著不容質疑和拒絕的篤定,「或者,本王自己開。」

她這才抬頭,目光銳利如劍,破空飛去,直指城樓上的李昭寧。

李昭寧站得筆直,毫不畏懼地對上睿王的目光,唇角竟是帶著一絲淺笑:「無詔進京是謀逆大罪,睿王。」

因這話,睿王落在城牆下的目光又倏忽回到城樓上的筆挺身影上,意外地挑了挑眉:「謀逆?」她輕嗤一聲,「本王明明是心系侄女,讓侍衛一路護送回京探親,何來謀逆一說?」

睿王短短兩句話,就把道理撥向了自己的那一邊,若李昭寧不開門,倒顯得她像個只圖地位不顧真情的冷血皇帝了。

但歷史上那麼多冷血君王,多李昭寧一個也不算多啊。

她向前一步,眼中沾上些許怒氣,語出如劍:「睿王進京前並未請旨,京中也無歸京詔書,不是謀逆是什麼?!」

子涵站在李昭寧身後,雖然看到她劍拔弩張的姿態,卻看到她手中的小煙花筒輕輕地落盡了袖子裡,摩擦布料發出輕微的響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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