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好了,」扶滿連忙殷勤地遞過來一杯冰拿鐵,「維修工給你帶的咖啡。」
扶滿這人偶爾有些直男不常有的細膩,譬如因為高溫而不想來受罪,事後想想又覺得不對,私底下問林思弦會不會覺得失望,想讓他來他也能連日啟程。事實上林思弦對此事真不在意,甚至因為深情備胎這酸溜溜的台詞,更加祈禱扶滿別看見他拍攝的過程。
可惜扶滿還是看見了,並且毫不留情地嘲笑道:「還是花花公子適合你,你演這種愛而不得的備胎有點OOC了。」
林思弦深有同感:「我每晚背台詞背得雞皮疙瘩起一地。」
「也不一定呢,」小胖子還是那樣,三句話不離他的愛情,「我告白前以為我媳婦兒答應了別人,想死的心都有了,喝醉酒在她面前痛哭流涕,後來我媳婦跟我複述那段話,我都不相信是我能說出來的。有時候人到絕境就會激發出自己的本能。」
「那是你,」扶滿拒不承認,「別帶上別人,老戀愛腦。」
小胖子回擊:「老單身狗。」
三個人難得相見,在影視城周邊找了一家水煮魚吃完飯,吃完又閒聊近兩個小時,回到酒店時已經快九點。
林思弦洗了個澡,陳寄九點的視頻電話來得比鬧鐘還準時,林思弦邊擦頭髮邊按了接聽。
陳寄沒有在家,看背景在一輛車上,林思弦奇怪道:「這麼晚你去哪兒?你同學聚會不是中午?」
陳寄言簡意賅:「十點有個採訪。」
「有毒吧,」林思弦不解,「什麼採訪安排在晚上?」
「本來是明天,」陳寄給他解釋,「那雜誌記者明天突然有事,我後天開始又沒空,她找我協商能不能改今晚,最多就一小時,我同意了。」
「沒看出來你這麼善解人意,」林思弦嘲笑道,「但你回家後還得繼續打給我,休想逃脫。」
林思弦剛給陳寄講了幾句扶滿跟小胖子的事情,陳寄就到地方了。
陳寄下車時手裡拿了個用膠帶纏起來的盒子,膠帶就是快遞用的普通膠帶,但因為纏得太亂太沒章法又讓它不像個快遞。
林思弦本打算掛斷,倏地覺得這盒子有些眼熟:「這東西哪來的?」
「我一個本科室友給的,」陳寄說,「有點怪,說是幾年前有人拿給他店裡調酒師,說下次見到我就讓調酒師給我,後來我一直沒去那家店,調酒師也忘了,前不久這人離職才想起來這玩意兒,想聯繫我發現我換號了,就給了我室友。」
霎那間,林思弦覺得血液倒流,有種陌生的恐慌襲上心尖:「......裡面是什麼?」
「不知道,」陳寄晃了晃,「感覺不重,我回去再開。」
林思弦心跳很快:「哪家店?為什麼後來一直沒去?」
這次陳寄沉默了一下,才回答:「你三年前跟我見面的那家店。」至於為什麼一直沒去,似乎也不再需要解釋。
陳寄進了雜誌社所在的大廈,電話掛斷,林思弦卻驟然慌亂起來。
那塊殘缺的拼圖懸掛在眼前,看不真切,卻能觀察到一點輪廓——林思弦回想起來他可能漏掉的部分。
在他最為無助的那段時間裡,被他白天黑夜都攥在手裡的那個醜醜的盲盒玩偶。他試圖輕生前,曾想過要把這東西託付給誰,過段日子再帶到他的墳前,最終也沒找到合適的人選。
但最令他坐立難安的不只是這個玩偶,剛才陳寄晃那兩下,林思弦聽到有一點硬物碰撞的聲音,像幾片樹葉,像幾張紙,又像一封信。
所以,在那個倉庫里,寫著遺書兩個字卻空無一物的信封,是真的沒有裝進去任何東西,還是裡面的東西被裝在了別的地方?
哐當一聲,手機落在地上,於是在雜亂的思緒里,一點記憶碎片也隨之降臨。
三年前的林思弦,動作非常緩慢地將那個玩偶塞到硬紙盒裡,也許是洗過的,也許並沒有,只記得他很耐心地將玩偶擺正,遲疑了半晌後又將折成四分之一大小的A4紙同時塞了進去。完成這一系列動作後,再胡亂用膠帶把這盒子纏得醜陋不堪。
這是林思弦拿給調酒師的盒子,也是林思弦最後的那塊拼圖。
但林思弦再度嘗到被記憶肆意玩弄的無力,他想不起來自己到底在那張紙上寫了什麼。
「有時候人到絕境就會激發出自己的本能。」
小胖子的話驀地響在耳畔。
林思弦知道這句話是對的,他一直能記起自己寫過的廢稿,總是寫到「你聽到我離開的消息後會不會有一點難過」或者「陳寄我也不想當林思弦」後,覺得寫得太沒文化,便將整張紙廢掉。然而偏偏有一張沒廢掉的紙,偏偏有一份寫完了的遺書。